最后一次,我是司穹。
有些记忆,留着是会伤人的。
但我从不恐惧,顶着那股鲜红,与它直视。然后把它塞在记忆的深处,希望谁也不要再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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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心里像有千蚁啃噬,痛得发冷。
我的大脑空白,只想向着那血泊走,一步一步,跪倒在赤红中。我缓缓地抬手,抚向了他的脸。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梦中的,前台中的。
出车祸了!
快打120……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从小父母跟我说,我的心脏不好,因此我是吃药吃大的。我不能剧烈运动,不能看刺激性画面,甚至因为感性的心理连虐人的情感片也看不了。
但也是因为这些,我交不到什么朋友,便埋头读书。其实我连重大的考试也不能参加,但没太有关系,我成绩很好,中考高考都是保送。
这心脏病,让我养成了文静的性格,便有同学笑我,说我像女孩子。
我无所谓,他们说什么跟我没关系。我本就不是什么小女孩,我的内心该是个罗汉身。
长大后,我成了文学编辑。对有些人来说,很枯燥,但对我来说刚好。我虽然不常动,不常看什么,但总是做许许多多奇怪的梦,它们构成了我笔下的书。
我并不喜欢受限于我的心脏病。虽然发作起来总是很痛苦,但我还是不断地去触碰它的底线。心脏病的发作并不是随意的。在我多次的试验下,我发现每次的心痛总在一些特殊的环境下,比如看战争片,或者在平常不过的喝茶的时候等等。
我不怕心痛,我愿意与之抗争。
我从不会,以后也不会,恐惧我的心脏病。
醒了。我躺在病床上。
医生告诉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临时犯了心脏病,现在需要多休息。他的情况有点严重,已抢救过来,能不能醒看天意。
那位肇事司机来交了我们两人的医药费。他的车久未检查,刹车失灵。
我并不想在这床上等太久,只想先去看看他。我忽然间有很多想对他说的事,想问他的事。他应该就是我梦中的那个人,那个断了手却还笑哈哈的傻子。
我的心里又一阵发痛。
昏迷中,做了太多的梦。我深知有些痛苦是不必要直面的,但如果再来一次,我想我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我只希望除我以外,不要再有人会碰到如此的鲜血。
医生同意我下床了。
见到他的一刻,我已顾不得心脏的痛苦了,只觉得他脸色太苍白,脆弱得如同一张纸。我不知该怎么把记忆里的他和这位床上的病人联系起来,仿佛这本就是两个人,两个灵魂的人。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我怎么会幻想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呢?我打算在这里陪着他。安静的房间,洁白清明,倒也算个不错的写作空间。
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老妇人,茶阁的老板娘。
这一切像梦似的。我很明确地认为老妇人不该离开那座茶楼。
她手里端着一杯茶。
等他醒来,让他喝一口。
但是他……
他一会儿就会醒的。
我怀疑现在的我是受了什么魔咒,竟对她的话坚信不移。
你还想让他记得吗?
什么?我没明白她的意思,但我的内心深处却持了否定意见。
她没再说什么,笑了笑,把茶递给我,便离开了,带上了门。我停了两秒,迅速开门想去再问问她,却发现走廊已空无一人。
不出五分钟,他真的醒了。
顶着一张惨白的脸,他傻笑着。我倒觉得是他的灵魂回来了。我给他喝了茶,向他问了一些问题,比如他认不认识我。
他看着我,弯唇说:我不记得我见过你,但我觉得我一定认识你,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
嗯……这茶不太好喝呢。他皱了皱眉。
这是铁罗汉。我的目光划过那杯茶底遗留的两片茶叶。这名字,倒也挺适合他。
或许是因为这茶并不是他所爱的铁观音,他只是呆呆看了眼茶杯,便放下了。
他是忘了吗?还是根本认错了人?我分辨不出他话语的真假,但无论如何,我现在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醒了。他笑了。他不记得了。他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