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悠悠地往高府赶,刚好到的时候正是用膳的时间。等马车挺稳,崔景从挑帘一看,顿时脑海里闪现一百零八种逼问府医的法子。
崔御身体慢腾腾挪下马车,脸色就像被砍了百十来刀血液耗尽一般苍白无力,和府里看奏报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高父正在用午膳,通报崔家二郎前来拜访,差点呛到,急忙理了理衣着擦擦嘴上府门前迎人。
“大都护身体如此虚弱,怎么不在家好生将养着?”高父看着一身病气坐在轮椅里也难掩公子风华的崔御,心中暗叹:大唐有如此臣下何愁不扬威边疆,可这为啥不是我家小子?
崔御拿着帕子轻掩口鼻,低声咳嗽一声,声音低咽,“多谢高公关心,皇命加身不敢耽搁。如今冒昧前来,可否打扰片刻?”说完抬头看了看天空中落下的绵绵雨丝,神色淡然,如同烟雨朦胧里的江南。
高父闻言一怔,顺着他的视线朝上看,潮湿雨气扑面而来,方才如梦初醒,吩咐小厮手脚麻利点儿把人抬进府中。
“大都护宵衣旰食,不知是否已经用过午膳?”
崔御面色一阵恍然,才觉已至晌午,“今日公务众多,一时忙昏了头,不知已经到用膳时间了,真是打扰。”说着,端直病恹恹的身子朝高父深深作了一辑。
高父那里敢接他一拜,连忙扶着他的手臂,“不妨事不妨事,要是大都护不嫌弃府中饭菜,就在府中用膳吧。”
崔御一顿,略显迟疑,好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在这里用饭,“景从,一会是不是还要去一趟都察院?”
崔景从:?
看着自家郎君看过来的眼神,到嘴边的话瞬间改口,“啊......是?......是的吧!”
高父顺着话意接过来,“既然大都护还要忙,不如在这先用一点?”
崔御一副为难的样子,沉吟几息,勉强答应,“那既然这样,就叨扰您了。”
“大都护客气了。”说罢,一边回头吩咐厨房快点加菜,一边将人引向饭厅。
饭厅上,高歌正想着崔御这个时间来找她爹到底要干什么,手里的筷子时不时戳戳米饭,偶尔夹两筷子鲜笋,也没想个明白。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就看见饭厅门口闪现的轮椅,轮椅之上那人一身黑色暗金圆领广袖袍端坐着,墨发束起,额角的青筋隐在皮肤之下,嘴唇嫣红紧抿,乍一看倒是比那夜更孱弱了些,可偏偏腰杆挺得笔直,倒是有几分青松修竹的气韵。
高歌心里暗嗔,啧,妖孽,招摇撞骗来了。
高父满脸笑意将人引进屋,一一伸手介绍:“这是我夫人,小女,新妇。”
高歌跟着高母和嫂子一脸蒙圈地行礼,双手叠放在腹前,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仿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崔御余光瞟着站在高夫人身后一身高冷端庄的某人,一副“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的模样,墨玉般的眼眸不由弯了弯。
“令夫人,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风采依旧。令新妇,贤德淑雅,蕙质兰心,远近闻名。”崔御朝两人一拜,动作有些大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似的,低声闷咳好几声,有种胸腔撕裂之感,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敛眉低首向后缩的小娘子,“至于令爱......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高父、高母:......这说得是我家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高歌:...... 这狐狸又想干嘛......可不得夸夸他的好演技,居然能心不跳气不喘编瞎话。
高父实在不能赞同后面那句话,纵然自家女儿千好万好,但是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文采好,于是干笑道:“大都护,谬赞了!还请上座,略用薄饭。”
席间,高父高母连连劝食,崔御笑着回应,一派和谐自然之态,半点隔阂和尴尬都没有。高歌吃两口就偷偷瞅着坐在她对面的人,腕上她送的手串衬得那人精瘦有力的小臂更加白皙,随着他时不时抬手滑到衣袖里,若隐若现,让人不由得想起她那晚翻进人家房间里的事......
那刀刻神斧的面容,那挺拔修长的身姿,那骨节分明的大手,那炽热灼人的呼吸,那婆娑旖旎的氛围......无一不提醒她,那晚的记忆有多么深刻。
好不容易捱到饭毕,高歌便想扯着母亲和嫂子赶紧告退。谁知:“且慢。”崔御慢条斯理地说道,却重似千斤,压得高歌不敢往前走一步,只能转过身来。
“高夫人,高小娘子请留步,此事是关于令爱的。”
高歌心里一慌,血液直窜,猛得转头死死盯着轮椅上还在飙演技的人,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河内经商的事被发现了?难不成郑叔之前行事操之过急,露出了马脚?
高母闻言,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不解地看着崔御。
“圣人命我将三年来安南境内的人口、赋税、土地等一些庶务呈报上去。不过,原来负责记录的几位主事已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