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疑心已经消减不少。
她又觉得,如果眼前这人真的经历了亲人去世、财产被夺、逃命追杀的巨变,她却兀自在这揣摩事情真假,不免有些冷血残忍。
她宽慰他说:”你在这好好养病,以后总能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至于这几天的吃穿及医药费,我妈妈会出,你不用担心。“
他点点头,还算缜密的谎言换来了怜悯。
病痛、不安、戒备、侥幸与感动交织,他闭上眼睛,说自己累了。
—— —— ——
又一日早晨,她再次来到医院。
他醒着,仍在发烧,膝盖上的伤使他不便行走。他的额头涔涔出汗,精神却好转许多。
他们攀谈,他问起她的经历,说:”你和你的家人救了我,可我却对你们一无所知。“
她很认真地作予回答。
她说,自己和家人平时生活在巴黎,夏天会来达伯这一带度假。那晚他在前院见到的夫妇是她父母。她还有个姐姐,大她三岁,他还没见过。现在是她的暑假,秋季她就要入读大学了。
“你要读大学?”他十分惊讶。
“嗯。”
“真厉害。”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形容词,“如今能有几个人接受大学教育…你打算学什么?”
“德语。“
他不自觉得瞳孔放大,震惊之余更有一种后怕。
”德语?“
”嗯。小时候因为父亲工作原因在德国住过一阵子。从那时开始接触德语和德国哲史。斯特拉斯堡说德语的人很多吧?“
”是的。“他明白自己的法语听着不像母语,便坦白到:“我们在那基本说德语。”
她便兴奋地用德语和他交流。她的德语说得流畅,却让他心中不是滋味。他想,她能读大学,外语还说得那么好,真是有骄傲的资本。
“你在哪里读大学?”他又问。
“巴黎。”
”哪所学校?“
”巴黎高师。“
他苦笑了一下,她毫无攻击性的回答本能地刺痛到他。
他曾一度视巴黎高师为梦校,只是现实的窘迫让他意识到,大学是他触不可及的人生阶段。后来,他一路辗转,成为飞行员,一切还算顺利。
只是刚刚一下子,他意识到自以为早已淡忘的童年遗憾,原来如此鲜活,历历在目。
在他为往事暗自失落时,她正注视着他。她发现他长得很美,而且自身弥漫着一种失意者的忧郁,眉眼间有悲天悯人的神色。
她心中一动。
他感叹她的风华正茂,她着迷于他的失意气质。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所思所想中。
—— —— ——
他住院的第四日。她与姐姐在家里吃早餐。
”昨天发生了件古怪事。“海德伦说,”住在对面的女孩告诉我,她父亲白天徒步到我们后边的山,结果在山脚下发现了一把枪。“
“啊?”
“她父亲把枪拆卸一看,发现弹夹里装满子弹。说是把德产的瓦/尔/特/手/枪。”
“奇怪了。”
“我想,”海德伦若有所思,“是最近有人丢在那里的。可是谁会无故经过那块偏僻的地方,还留下一把完好的枪?”
“说不定是一战时期留下的。”黛拉说。
“但是□□的成色很新。”
事情怪诞无解,她们煞有介事地对视着,却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早餐结束后,黛拉说要去看那个病人。
海德伦先是戏笑妹妹因为缺男人才如此殷勤,后来又忽然严肃地说,自己也应当去看望一次。
她们进了医院,见到他正一瘸一拐地在大厅里走动。
三人互相打过招呼后,他高兴地说,自己的烧在清晨已经退了,只是膝盖摔伤处还痛得厉害,要再养一会儿。
“黛拉把你的遭遇都告诉我了,我很难过。你不要着急离开,先好好调养。”海德伦说。
三人就他的遭遇聊了几句,姐姐又问:“达伯这一带偏远,你怎么会想到这呢?”
他的脸色变得凝重,答道:“离开斯特拉斯堡后,我从萨尔堡前往南希的路上,遇到了黑车。我觉得他们形迹可疑,勒令他们马上停车。后来,他们把我抛下,走了。”
“你在哪里下的车?”
“大概是达伯西北角。”
“我们这地方山多,听说很多不熟悉这里的人都会迷路,最后走到山边。”海德伦调侃起来。
黛拉在一旁听着,早已明悉姐姐对这个病人的疑心。
只见他轻轻笑了笑,摇摇头,说:“我走平地,误打误撞到这里的。虽然一路平坦,可走得急,还是摔伤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他们就这样迂回地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