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杀她,”裴之砚冲上前拽住文昌聿的衣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是她自己要死。”
死在他的面前。
不执一言。
“是你。敬王府抄家前三天,你见过迟岫,你和她说了什么?”
裴之砚费了那么口舌,做了那么多铺垫,最后还是在如此如此气急败坏问出此行最想问的东西。
不知为何,只要是关于迟岫的事,任何事都没办法让他理智。
单是喊出迟岫这个名字,就让裴之砚觉得肺腑在灼烧。
疼,剜心似得疼。
他向迟岫承诺过,他会力保她的周全,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后,就让她改名换姓,回到他身边。
可迟岫用一杯毒酒,拒绝了他。
那可能会是裴之砚一生里最真挚的一次承诺,迟岫却不稀罕。
文昌聿低头,看着光滑的地面:“就是为了这个,所以你至今没有杀我?”
裴之砚沉默。
“你真是可笑极了……迟岫倘若泉下有知,看到你如此在意她,只会觉得讽刺。”
“废话够多了。”裴之砚皱眉,伸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呵哈哈,”文昌聿癫狂的笑了起来,”告诉你,岂不辜负了她的信任。”
是了,迟岫信任文昌聿,远胜过信任他。
想到这,裴之砚的掐出他脖子的手指不由得收紧几分。
“你杀了我啊,何乐而不为。”他沙哑的喉咙里零零碎碎平凑成几个字,眼里尽是鄙夷。
裴之砚怒火攻心,可良久,他平复了情绪,松开手。
不能杀他,至少他是世上为数不多能证明迟岫活过的人,至少……文昌聿的记忆里有另一个不为他所知的迟岫。
他不接受迟岫悄无声息的离开,哪怕拼凑,也要凑出一个缘由。
可不杀他,裴之砚难解心头之恨。
他挑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上下瞧了一眼文昌聿消瘦的身板。
用尽全力挥棒,击打在文昌聿的腹部。
他闷哼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
裴之砚森然望着他,待他吐完,接连打在他的腿上。
木刺倒钩在他的皮肉,带出血水。
如果真的可以,裴之砚巴不得碎了眼前人的每一寸筋骨。
从崇正书院时起,裴之砚就嫉妒他,因为他高风亮节,因为他的家族是清流世家,因为他身来就能得到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见文昌聿气息奄奄,几欲昏迷,才扔掉手中棍子。
如果迟岫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会为了他求饶吧。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从前会为公孙胜求情,今天就一定会为文昌聿求情。
她心疼每一个和他作对的人,唯独对他这么残忍。
“我会让你好好活着,迟岫这个贱人去了阴曹地府,那你自然不能如愿下去陪她。无人祭奠,无人吊唁,她去哪里,都只能是孤魂野鬼。”
语毕,裴之砚拂袖,离开这令他深感晦气的地方。
徒留文昌聿一人。
他挨了打,疼痛还没有散去,四肢肌肉痉挛,昏迷前,他回想起与迟岫初见的那一天。
天朗气清,书院下学早,文昌聿去永芳街挑选毛笔。
一个小贼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他身上的荷包时,身边另一个陌生学子出手制止。
那个小贼是后来的迟岫,而那个制止迟岫的陌生学子,就是裴之砚。
造化弄人,那一年的裴之砚,口诵国家大义,一身凛然正气。
也不知那份爽朗和真挚是被时光磨灭的少年意气,还是他自己凉薄崎岖内心早已准备好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