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宫人护送回了营地。
胧月公主今天玩得可开心,随着姬瑶去湖边踏青垂钓,一路嬉笑打闹,鱼就钓上了两只。
见众人簇拥着受了伤的凌燎曦回来,放心不下想跟着进凌燎曦房内看看,不成被谢贵妃冷着脸叫了出来,嘟囔着“有什么嘛,阿六又不是小姑娘……”只得离开。
出了行宫找着了千阴,又笑逐颜开,请千阴一同去行宫后的温泉沐浴。千阴也身心俱疲,却婉拒了她,给迎出来的雁如搀进了帐中。
帐中早已备好满满一浴桶的热水,雁如屏退左右,又拉实了屏风,伺候千阴沐浴。
千阴泡进浴桶,沉下去,只露出一双墨蓝的眼,喟叹了一声,水底下咕嘟嘟吹出三两个泡泡,掩不住的倦容。
雁如取来软巾和皂角,坐到浴桶旁为她梳洗。
千阴趴到浴桶边缘闭目小憩,热水浸上,背上竟呈现出墨色的纹路来。
雁如见怪不怪,自顾为她梳理在林中掺了不少沙尘的发辫。
背后墨色纹路在热水中愈加清晰,自肩背振翅欲飞的蝴蝶骨,蔓延至两颗精巧的腰窝以上——
赫然是一头狼。
雁如手中软巾一展,盖住那头狼,隔着软巾为她按揉肩背。
只可惜了胧月公主的盛情邀请,若是被胧月发现背上狼图,那必然是一番轰动。
即使是在千国,也只有正统皇室与狼骑,才会用遇热显形的特殊药水,在身上绘这狼神图腾。
“主子,傍晚时小门沙克来过。”门沙克,是信鹰的名字。
千阴睁眼,接过雁如袖中取出的金属小球,换着方向拧了几下打开了,取出一张揉成一团的纸球。
随手捞过浴桶旁烛台,在展开的纸球上一熏,抬头的“玄停”二字便慢慢显现出来……
片刻后,将纸浸入浴桶,细细揉碎,看着纸屑沉入桶底,站起身跨出浴桶,轻声叹息道,“看来玥爵年前迟迟未商议出结果的北境商市,没有那么简单促成。”
“澹台家呢?”雁如为她绞着头发,也悄声问道。
“处处都有两党之争,玥爵是,千国如是,澹台家亦如是。”千阴顿时觉出一丝索然无味。
雁如抿着嘴角,分神留意着门外的动静,道,“澹台家若不愿助力维和,莫不是想与十二长老一道?商贾世家,参政可不是好事。”
“或许是想中立?”猜测完又失笑摇头,身在泥潭,中立自身都难保。
千阴不置可否,“北境商市总归是要办成的,谁抢着了,谁就是赢家。”
“花朝节后便是千秋节,总会争出个结果来的。”千秋节,玥爵皇诞辰,年年举国欢庆,大赦天下,届时周围各国都会有使臣前来道贺。
“若来的是十二长老的使者……”
千阴轻哼一声,“我们在玥爵,可不是为了躲清闲的。”见雁如似懂非懂,笑道,“左相。”
雁如恍然大悟……左相姜钦北,钦北。
“别忧心了,出去吃肉去。”千阴咧嘴一笑,撩开了帐篷的厚毡。
外头好不热闹,场地正中央燃着巨大的篝火,千阴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北国春天,冰雪初融,牛羊鲜美,大草原上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还可以骑着自己喜欢的小马驹追逐狼群,头顶带路的是年纪尚小的猎鹰门沙克,背后是闲谈的父亲和母亲。
广阔的,热血沸腾的,象征自由和快乐的,渐渐凝缩,向上飘去,成了遥不可及的北国月亮。
凌冽的北风吹到南国,化成了夜间温软的杨柳风。
不远处凌封望就着火堆烤兔子,凌封年坐在一旁用短刀划着兔肉吃,烫得伸出舌尖直哈气。凌封望看着脸上也少见地出现了一丝笑容,凌封年气不过,撕下一块兔肉便往他嘴里塞去,不慎又被叼了一下指尖,缩手别过头,复又用肘捣了他一下。
千阴在不远处望着,白日里的记忆浮上心头,只觉暧昧难言。
凌宇桓坐在篝火另一端,身边众星拱月,桌案上堆满食物,全无胃口。
二皇子握着座椅扶手堪堪起身,抬眼望见了千阴背后,又坐回去了。身旁的小厮忙上前询问,他别过头,摆摆手。
“三姑娘。”
千阴回头,是风尘仆仆的姬野。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仆役,关切道,“没有受伤吧?”
在发现六皇子和左相府三姑娘天黑了也没回来后,姬野也跟着寻人的队伍一起去了,只不过走了另一头,方才回来。
“我没事,”千阴摇头,“遇到六殿下受伤,便耽搁了。”
“没事就好,白日我没找到你,以为你先回营了,就也回来了……”姬野还是解释道,有些懊恼,“回来了才知道你没回营。”
“不用担心,”千阴宽慰一笑,“猎个兔子,能把自己折腾出什么事呀——”话里有意无意若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