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
从将步离交还给千国始，步离对千阴仿佛有种天生的亲近——尽管它被关进狩猎场不见千国人已不知几年。
凌燎曦即便查阅再多古籍，也遍寻不见千国的秘辛和驯狼的技巧。——也是意料之中。
但凌燎曦曾踏入千国土地，千国并非人人都与狼亲近，千国人在雪原放牧多养牧羊犬，虽敬崇狼神，但也防范狼群偷袭羊群，狼与人亦敌亦友，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
在千国与狼亲近的，只有狼骑军……或许还有与狼骑同源的皇室——千族皇室百年前正是狼骑出身。
譬如步离对千岐虽不排斥，但也不亲近。千岐一介文官，步离不排斥她或许是因为她前来玥爵时带了一支狼骑。是，千岐混迹在狼骑中，自然会带有其他狼的味道，步离才将其视为己人。
味道？千阴身上会有什么味道？千阴在玥爵已经近一年时间，据凌燎曦所知从未离开过皇城，根本没有和别的狼接触的机会。
……传闻中千族血脉中的狼血？凌燎曦啼笑皆非，摇了摇头，不再天马行空。
想这些有何用。
或许千阴这位母亲千淞值得一探。
若说狼只亲近狼骑军和皇族。那么，千淞若非皇室，即为武将。
再加之隐隐有些端倪的容缇和千岐……恐怕……千国正值内斗。
还未等凌燎曦把这一切厘清，便见前方高大人影说了些什么，千阴犹豫着摇了摇头。他又带着劝阻的表情说了什么，千阴再一摇头，一言不发。
人影被千阴打发离开，千阴还留在原处不动，手指点了点假山冒头的嫩芽。
凌燎曦不知为何也没有动。
初次知晓千阴来自异国异族时他的确是有意接近，明防暗挡。他没有凌宇桓那么愚蠢，不会不知底细便与之交恶，传到父皇耳朵里只会引起父皇的不满。
——虽然他早已不在意父皇的眼光便是。
千国女子，千里迢迢来到玥爵，寄居左相府，考取青木学院，优秀耀眼，同时说起玥爵语没有一丝破绽，让人很难不起疑心。凌燎曦知道父皇也有暗中查探千阴的身份，无非还是毫无破绽的父母失足双亡，左相怜惜恩人孤女，将其从故乡遥城带回皇城……都是些查无可查的东西。
这才亲自接近，除却好奇，的确还为一探究竟。而千阴实在真性情，简单豪爽，毫无保留，除却神秘这一点，她无可指摘。
她与被礼教层层束缚的玥爵女子尤为不同，她改变姜岚和胧月，甚至改变了二皇兄凌宇桓，又与姬将军世子姬野交好，凌燎曦都看在眼里，也无法坚持自己没有被吸引。
他想，这异族女子，想必能为玥爵带来一些新的东西，只是尚且不知利弊。
离真相越靠近，反而望而却步。仿若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泡沫，只要戳破，他就能看到真相。真相会带来什么，他不知道。
他不想看到真相了。
与其说担心有针对玥爵的计谋，不如说，现在的他更担心千阴正孤立无援，会无法自保。
为什么会担心？
自然是因为和千阴相识相知，早已成为莫逆之交。
凌燎曦闭了闭眼。
凌燎曦总习惯会审视自己，凌燎曦不喜欢审视自己。
“六皇子有何吩咐？”
凌燎曦被陌生的声音惊醒。一时思绪纷飞，忘了离开，前方侍女一回头便发现了他。
凌燎曦犹豫道，“千…阴？”
“嘿。”侍女狡黠一笑，走近他跟前，背手微笑，再开口时已经变回了千阴的声线，“跟踪我呢？”
凌燎曦哑口无言。
千阴没等他开口便摆摆手，“算啦算啦，某人可没少跟踪我。”
“抱歉，以后不会了。”凌燎曦诚恳道。
千阴抿唇看着他，似要说些什么，或是问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凌燎曦也不知想问什么，前一刻还满腔疑虑无处排解，现在又觉自己其实早已知晓答案。
千阴先偏开头笑了。
或许没有人能在凌燎曦的注视下坚持下来。
千阴问，“还回去吗？”
凌燎曦道，“回哪里？”
千阴停住，抬头望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突然福至心灵——“自然是回澹台渊的会客厅。”
凌燎曦手指不自觉搓了一下，“先不。你去哪里？”
“怎么，现在跟踪也不躲着了？”千阴也不再打马虎眼，“哪儿那么多要谈的，决定好了澹台渊会处理一切的。商人的事放心交给商人做。”
凌燎曦即答，“那我也不回去了。”
“那同我回驿站去，眼睛不舒服。”
凌燎曦一愣，托起她的脸细看，眼球似是被一层薄膜覆盖，掩住了原本的蓝。眼睛里生出许多血丝，好像一眨眼泪就要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