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落泪。他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如今又要天各一方,或许今生都无法再见了。她本不是容易认命的人,可无论做了多少努力,还是换不回一个想要的结果。
嬴政站在门外听着她呜咽的声音,她是真的难过,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可他又何尝不是呢,扶苏走了,蒙恬不在身边,你真的会与朕为敌吗?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又独自离开,但脚还没踏出门,就被她从背后抱住了:“阿政,我不想离开你!只要陛下肯撤回焚书令,我会永远在陛下身边,无论生死!”
“你这是在为难我!”嬴政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国家决策怎可朝令夕改?”
“所以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吗?”明月皱着眉问。
嬴政盯着她:“你来到我身边,从一开始想保护的就是小圣贤庄,而不是我,是吗?”
明月苦笑着挣开他:“我要的从来都是两全,而不是——取舍!”
嬴政拽住她的手腕:“明月,你要的太多了!”
“陛下又何尝不是?”明月反问,“帝国和百姓都需要时间。”
“可你也知道,朕的时间不多了,”嬴政握紧了手,“我知道扶苏和你都是为了大秦好,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必须在有生之年,把该做的事情做完,这样才能给扶苏留下一个相对安宁的天下!”
“所以陛下以为烧几卷书,杀几个人,就能堵住全天下人的嘴了吗?”明月反问道,“秦国太过依赖法家,太过重视武力。依我看,支撑秦国强大百余年商君之法也该变变了!”
“天下不能少了秦法!”嬴政强调道,“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不是一样可以让百姓识文断字?”
“那怎能一样?”明月摇摇头,“盖《诗》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无论孝子、忠臣、怨男、愁女,皆出于至情流溢,直写衷曲,毫无伪托虚徐之意。如此熏陶出来的人岂是冷冰冰的法条律例教养可比的?以武力得之,仁心治之,法治为里,德治为表,表里缺一不可。秦国虽然统一了天下,但人心却从来都是散的,有些想法他们无法说出来,却会在他们的心中愈演愈烈,最终变成行动,动摇大秦的根基。”
“你也看到了,朕已经尽力去做了,可他们还是要这样?”嬴政失望地松开手:“李斯已经启程前往桑海,你若早些出发,还来得及。他会在小圣贤庄,等你做出最后的选择。”
“你是一点都不想留我?”明月皱皱眉,“我明白陛下书同文的苦心,也了解陛下坚持郡县制的决心,而陛下明明了解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是懂我的,为何一定要如此,为何我们一定要反目成仇?”
“我若强留你,只能让你生出更多的恨,让你更加痛不欲生,同样的错我不想犯第二次,我不想再看见你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嬴政叹了口气,那无力感呼之欲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哪怕是与我为敌,只要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既然我们都不肯退让,那我只好去做你的敌人,也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心软才好。”明月把眼泪忍了回去,“你要活着!”
嬴政抬起手,摸了摸她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明月她决绝的离开,就像多年前那样,最终她还是回头望了一眼咸阳宫,苍龙七宿在手,她一定会想到两全的办法的,无论是何代价。从前她总觉得嬴政把这份感情攥得太紧,可如今他放手了,她却感觉前所未有空虚。嬴政已经为她做了最大的让步。他为了成全她,亲手将她送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他该有多么心如刀绞。
嬴政站在城楼上,日沉西山。“当年之所以答应陪你出巡,是因为我不想留遗憾,我想用仅剩的时间好好和你在一起,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还是会把我们撕扯开来,或许韩非他是对的,我们从未真正相信过对方,彼此不应生情,更不该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