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避而不见,莫说余玉,便是文清也要遭人诟病。
此事自余玉心中一过,便知晓七八分来。
她笑:“正巧呢。”
文清的营帐安置在一处避风的山谷,与其余富贵人家相距甚远,一贯的冷清却清净。
此刻有人踏三竿高阳,轻念莲步而来。
未至谷外,已然有人来拦。
守卫一板一眼,口中吐出的说辞已熟稔有余:“夫人止步。”
那夫人被拦下,闻言也不恼,端的是一派心平气和,正欲巧启朱唇,说些徒劳的言语充一充场面,却听闻身后有声传来。
“请夫人妆安。”
刘氏听出这声音陌生,从未过耳,心下已有几分猜测,遂莞尔一笑,款款转身。
“不知小娘子是?”
余玉福一福身,颔首垂眼,不动声色,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的人,低垂的身形,恰好藏住微微一闪的目光。
眼前的夫人,不同于光禄勋夫人王氏的贵气天成,亦不同于秦聆的一身风雅,更不同她从前见识过的那些或俗气或短浅或拘谨的富户夫人。
这位右丞夫人,衣着清素简朴,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纵使鬓发间少见珠玉装点,梳的发式却是极为繁复庄重的,看来很用了些心思
一礼过后,余玉笑意温良:“小女余玉,是随在宁远将军左右而来。”
刘氏微笑颔首,一敛宽袖,倾身前来虚扶,这一倾,余玉呼吸如常,浅浅一嗅,顺势而起。
她身上无浓郁的熏香,清幽入微,竟用的柏子香。
“夫人可是来寻将军的?”
刘氏含笑打量这一张白净清秀,三分稚气的脸。
“四娘子惯来由着性子来,不爱惜身子,当母亲的总要操劳些……”
刘氏一道说着,不忘抬头扶一扶沉重的发髻,笑意雍和,余玉身侧那位泰山崩于前,而毫不动容的侍卫嘴角微微扭曲。
余玉则在心底暗自嘲讽。
哪怕是简朴的衣着,再如何效仿清流文士之家,也改变不了这位文相夫人骨子里的雍容华贵。
“适逢昨日傍晚,合阳的孙公子打了只肥兔送来,我见这兔肉实在肥美,便亲手炖了一盅肉羹,送来给四娘子补补身子。”
刘氏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端盅的侍婢上前来,一面款款回身张望,讶异道:“怎么不闻动静,四娘子可是去猎场了吗?”
这厢,余玉眼神制止住要回话的守卫,抢先答道:“回夫人,将军不曾参与狩猎。”
话罢,她双眸死死盯住刘氏,不愿放过她面上神情一丝一毫的变化。
刘氏闻言似是意外,神色一僵,随即轻轻巧巧搬弄起来。
“……原来在呢,这孩子,怎好避而不见呢?”
果然如此。
余玉笑得殷勤可亲:“外头冷得厉害,夫人何不进帐?”
刘氏和气一笑,暗自却显出来些怵意来。
“纵使将军不在,需随侍圣上左右,我等总需将待客之礼尽数周到,夫人快快移步室内吧。”
“……”
“真是可不巧,这盅兔肉眼看便要凉了,怕要腥涩得很呐。”
“无妨,正巧小女要走一趟庖厨,将这一罐子雪水送去,不若……劳累这位姐姐同行,可好?”
刘氏一时琢磨不过她的用意:“嗯?”
“是小女手中抱着的坛子实在沉重……便是守卫大哥,也不好擅离职守啊。”
余玉面上一时扭捏为难。
“也罢,冬兰,走一趟吧。”
刘氏隐隐觉得古怪,却也无甚推托之词,便允了。
那名端盅的侍婢略一屈膝,很是低眉顺眼:“喏。”
余玉顿生欢喜:“多谢夫人。”
刘氏只是微微一笑。
文清这边的消息实在瞒得紧,昨日那合阳的孙氏公子来,将此次狩猎的彩头顺口说与她听,她猜料定文清会参与狩猎,定然不在帐中。
原因便是那情根深种的孙氏公子了,他知晓那柄双色石的赤金短刀是前朝何太尉,也就是文清之师的遗物,便有心争夺,可文清一身好功夫,怎会眼睁睁看着师长之物落到旁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