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宁。”
“嗯?”
“在我之前,你是在王妃身边伺候的?”
“正是。”
“哦,”余玉手上动作漫不经心的,只见绿芽摇曳,露珠摇摇欲坠,“那不知是哪一位王妃呢?”
啪嗒一声,极其细微的,是最后一滴晨露落入盆中的尘壤。
“楚亲王妃?”
好半晌,书宁抿着唇,默而不语。
余玉不由转过身,淡淡看向她,见书宁眸中先前那股子异样光彩终于敛却大半,心中不由稍稍舒意一些。
魏莘一贯待身边侍者宽和,便是佯怒立威,也断不会有一丝疾言厉色,一方面,是她意在笼络王府人心,另一方面,论她天性,倒也算得上是个极端温和的女子。
方才魏莘的态度,让她有些称奇。
按眼前的情势,纵使魏霆与魏莘姊弟二人没有怄气,可若窥魏莘言语间,犹能见她对这个兄弟也着实是有些着恼无奈的。
此时此地能让她一反常态的,必是魏霆的人。
若真是魏霆的人,魏莘大可以趁着气头轰了人走,可她却偏偏留下了书宁,还遣到自己身边侍奉,怕不是魏霆打着楚王妃这个母妃的名号送来的吧?
余玉的目光倏而冷寂下来。
“有些事,不论你说与不说,我心中都有数。”
她慢慢踱步走近来,在书宁身前稳稳站定,不紧不慢,自有一种莫名的气度,压得书宁不由微微低头垂眼。
“当然,你这也是在尽本分,毕竟是要在魏三公子手底下讨一条出路的?”
余玉的语气略带有几分讽刺。
“他遣你顶着一张与我像足了七分的脸,伺候我的起居,观察我的一言一行……”
她一字一句步步紧逼,现下所处庭院分明空大,书宁却平白无故觉着有些逼仄,小退了一步,脑门热烘烘的,鬓角无知无觉间已是汗湿了。
“林娘子不必多言了,亦不必多作他想,什么是不是三公子的,书宁不知,奴婢只认一句,伺候您即是奴婢的本分。”
余玉定定看了她半晌,缓缓吐字:“那便愿你守得住你的本分。”
她自幼年流入江湖,早已便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最擅窥探揣摩人心,识人之术可堪炉火纯青,醒来第一眼望见此女,观其目光毫不避讳却闪烁不定,便知其定然小有些成算,包藏野心。
想来,这女子倒也有几分聪明,来到了青阳郡,发觉了与自己相似的容貌,心中又岂会不去猜测魏霆的真正用意?
可凭着她对魏霆的了解,魏霆多半是不会有李代桃僵这种打算的。
广陵林氏是大氏族,影响深远,众目睽睽之下,若非林家血脉,总有败露的万千可能,惹来天下文人竞相唾骂,便是什么势也借不成了。
再退一万步讲,魏霆心思深沉,用人仔细,岂会白白便宜这样一介女子?
如今一切,只怕尽是这女子自行领会,自作主张,此番若御不下此一人,也不知日后她会走到哪一步,届时平添变数。
她必须蓄势,步步为营。
北风起,在春日里翻山越岭,遨游川海,席卷去暮冬里最后一丝天地寒气,飘飘荡荡,鼓得人长裳猎猎,襟怀发凉。
书宁张了张口,呛了一口带着燥意的寒风,直直灌入咽里,顺着喉管浇下去,冷却了心肺里头横生的火热。
“奴婢……定会恪守本分。”
余玉将眉前一绺发丝拢到耳后,捏紧了披风领子,闻言只道:“这风有些凉了,回吧。”
书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默默一福。
……
三个月的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春回渐暖,余玉亦随同春日万物复苏,终于好转起来。
佣人们将一盆盆君子兰搬到花园子里去,绿叶翡然,沐浴于阳光之下,更显生机。
瑞王近月多繁忙,才撤出了书房,他心中记挂妻儿,尚未入夜,便直奔落云苑来,昨夜里留宿,晨间便有公务在身,要出一趟王府。
他一面往外走,魏莘伴在他身侧相送,沿途见了长势极好的兰花,有几盆甚至鼓出了细长的花骨朵,他不由讶异:“府中这是请了新花匠?”
魏莘只掩嘴浅笑。
瑞王看她:“你这是笑什么?”
“可不,之前你还不想留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