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中,王皇后抬手揉着额角,鼻尖蹙起,熟悉她的人便晓得她心中不顺,今日颇生嫌恶。
“来人。”
果不其然,她终是忍无可忍,不快地唤人进来,低声吩咐道:“去将那一锅东西清下去。”
“喏。”
近身侍奉皇后的女官殷容恭敬应了,便招一招手,招呼手底下的宫人进来收拾,她暗暗打量皇后神情,后者眉眼已淡然平复,这让侍婢不由踌躇一瞬。
“……娘娘,可要焚香?”
殷容知王皇后平素不喜香料,也不知此举是否能迎合皇后心意。
正是惴惴不安时,倒真叫她料个正着。
王皇后思虑须臾,缓缓点头,又复嘱咐了一声:“淡着些。”
“奴婢晓得。”
不多时,香炉中烟气缭绕,似一尾旋浮而起的盘龙。
女官殷容则捧来一只白玉小罐,靠到王皇后榻前,轻挽长裙,稳稳跪身下来,动手去撩皇后裙摆。
那姜黄曲裾端庄,更兼华美无匹,遮蔽裙摆下的双腿却绑着厚绒的护膝,显得格格不入。
殷容手指纤纤,为皇后细细解下护膝,搁到一旁,又挽起丝滑的雪缎长裤,卷到膝上,只见自双膝之下有大片红肿蔓开,重患之处可见青紫。
殷容以竹板挑出罐中药膏,在掌心抹开,手劲轻柔地覆上王皇后双腿,打着圈细致地按揉着,惹来王皇后一阵阵吸气与轻叹。
“大皇子今晨来,可是惹了娘娘不快?”
殷容察觉出掌心体肤因着疼痛而微颤,知晓皇后多日侍疾着实难过得很,愈发心中酸涩,便轻轻开口。
“娘娘总要为自己做打算,那毕竟是圣上长子,来日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
“他不懂规矩,大清早的,赶着给人送来满口的腥臊,”王皇后摇了摇头,并不肯为左右人的劝告而心中动容分毫,“羊羔就是羊羔,太嫩了也未必是好事。”
殷容闻言不由一怔,猛然看向王皇后。
王皇后面上却始终淡淡的:“羊羔都是叫人宰杀了烹食的,不比头羊,有号令群体之能,如此方有叫人侧目相待的分量。”
她微微坐直了身子,睇一言欲言又止的殷容,徐徐说道:“说来此事,就同他献来那羊肉一般,腥臊难以着手,且又并非冲他,顶多拿他充个发难的由头,他求到我跟前来也是无用功,何苦在本宫面前充孝顺孩儿?”
如此,才堵得殷容真正哑口无言。
诚如王皇后所想,这本就不是冲大皇子来的。
此事无论如何,都威胁不了大皇子的地位,何其可悲,堂堂监国皇子,却在这场局中毫无轻重可言。
势,一触即发。
……
廷尉府门前,赵昇一身朱红官袍,垂手静立,竟像是在等待何人似的。
少顷,他抬眼远望,便见长阶拐角处,忽有一人独骑策马奔来,马上端坐的女子着霜色劲装,素银护腕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如瀑的墨发高束,座下战马更是威猛矫健,四蹄雪白,仿若生花,正是名骏踏英驹。
赵昇立时噔噔噔撩袍下阶,走近前躬身相迎。
“卑职赵昇,见过文将军。”
文清轻轻勒马,向赵昇微微点头:“廷尉正客气。”
隐约听见前方似有异声,步兵足声整齐之余,又夹杂着骂声喊叫,赵昇不由抬眼望向文清身后。
果见一队虎贲郎,正押解着零零散散四五人走来,沉重的铁制链条松垮地垂下拖在道上,当啷当啷直响,这阵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足以引得街上行人驻足侧目,唯恐避让不及。
文清回首打量片刻,忽而缓缓说道:“昨夜宫牢有异,圣上下令关押受审的要犯险些遭人灭口,幸而为本将军适时拦下,现已回禀圣上,将这几人亲自押入廷尉府候审。”
赵昇面上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辛苦文将军走一趟,还请入府上座,容我等奉茶招待。”
文清微微一笑,淡淡婉拒:“我身上另有要职,便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