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他无色的眼泪和被卷走的半张脸一起,被山谷中的寒风吹得漫天飞舞,在周围洁白雪色和漆黑深渊的映衬下,被吃出白生生一片下颚骨的刘壮带着残缺不全的脸,笑得像个索命的鬼魂一样美,既残忍又美。
他就这样消失在了泰烟的视线里。
泰烟惊恐的伸出手,却抓住了刘壮的那半张脸。
“不,不要!!!”
她吓得收紧了手大声尖叫,小女郎锐利的尖叫声回荡在冷漠的山谷中,她吓得手脚胡乱扑腾着,绳索不断晃动,祁司辰再也支撑不住,他抱着眼神涣散的泰烟一起,顺着山岩滚入了漆黑的深渊里。
不知睡了多久,泰烟是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冷冽清幽的花草香味才醒来的,她睁开眼珠,朦胧中看到了一大片浅浅的穹色。
“这!难道是?”脑子尚且浑浊的泰烟赶忙揉了揉眼睛,又使劲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她定睛一看,面前的山谷中长满了白色的伞状物,每个都有手掌一般大小,还散发着清幽的药草香味和浅穹色的光芒,远远看去,如同坠落在谷底的星辰一般美。
“雪灵芝,是雪灵芝!”
“祁哥哥,快起来看看呐!我们找到雪灵芝了,好大一片雪灵芝!!”
泰烟惊喜的叫出声,她使劲摇了摇身旁还在昏睡的祁司辰,祁司辰护着泰烟从悬崖上滚落下来,泰烟被他护得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大碍,祁司辰身上却受了不少伤,此刻怎么也叫不醒。泰烟着急的摸了摸祁司辰冰凉的手,又赶忙朝着他的胸膛摁过去。
“还好,尚在跳动……”
掌心传来的强劲有力的跳动让泰烟安了一些心,小女郎歉意的扫了一眼浑身伤痕累累,衣服也被尖锐的山石刮扯得破旧无比的祁司辰,她摸着少年郎的脸,上面满是肮脏的泥土。泰烟看着祁司辰狼狈的睡颜,瑰丽的双眉间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涩的柔意:“本宫是这般的任性又柔弱,真是苦了你了,天底下最好的祁哥哥。”
说罢,泰烟轻轻的捧住祁司辰的脸,雪灵芝的微光洒在二人背后,祁司辰的脑袋被泰烟纤薄的手掌慢慢托起,剪影像画卷一样美。突然,
啪——!
少年郎脑子发懵的揉着涨红的脸,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从谷中滚落下来究竟是怎样摔到脸的。只见泰烟柔意盈盈的坐在他面前,玫粉色的大眼睛扑闪着,盛满了温切的关怀:“祁哥哥,你醒啦!伤得可重?”祁司辰揉着火辣辣的脸,他支撑着站起身子,又试着活动了一下身子各处,才道:“还好,都是些皮外伤,过几日自会好了。你手上拿的是何物?”
“……这是”
“刘副将的脸……”
“坠落之前,它被那大风送至了本宫的手中。”
泰烟展开手上的半张面皮,将它小心翼翼地铺在裙摆上,枯黄的面皮上带着星星点点的雀斑,边缘处还飘扬着几缕木色的发丝,似是眼角的地方,还留有一道已经风干的泪痕。即使糊上了血,也很难抵挡住这张面皮自身散发出的柔意。泰烟难过的垂下了眼眸,经过山谷上的那一吓,她心里虽然仍是无比害怕,但一想到这张面皮昨日还在身后扶着自己,时刻操心不让自己摔倒,又提着包袱,同长兄般一路关切照顾自己。想到从此再也不能听到那温柔谦逊的声音,泰烟便不自觉湿了眼眶,她抚摸着柔软的面皮,滚烫的泪水在上面炸开,一滴滴的顺流而下冲掉了几道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这般温顺又胆小的人,到底要怎样才会在战场上夺去他人的生命,他可是连那吞吃他血肉的山猫都能柔意地拥入怀中给予安慰。祁哥哥,本宫越发觉得,战争真是个残忍的东西,若不是战争,洪河就不会决堤,百姓就不会流离失所,更不会有随之而来的饥荒和瘟疫,我们也不用万里迢迢前来采药,刘副将和那些将士也不会惨死。这一切,都是本宫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