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出层层荡漾的水花。
桂娘收了伞,两人顺着厢房廊子走,才到正房的耳房窗下,隔着雨声,忽然隐隐听见人语。
“你敢发下誓来,说得是真的?兹事体大,你休推睡里梦里!”
银瓶认出是老太太的声音,忙顿住了脚步,扯着桂娘也站住了。
又附耳听了下去,接口的是个年轻的小姐,像是宋姑娘:“奴有七个头八个胆,敢来骗老祖宗!那年上元节,徐家在花园子里置办花灯会,把亲族中的小姐都招了去看灯,让我赶上,也去玩了一遭儿,老祖宗是知道的呀!那花灯会上虽然贵小姐无数,最打眼儿的自然还是徐家自己的大小姐,让人看见,就忘不了。如今那通身的气派没了,可我分明认得,她就是那徐小姐的皮相,再错不了。”
桂娘听了,知道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吓得魂飞魄散,拉着银瓶就往后溜。然而银瓶早知自己和徐小姐肖似,并没有诧异,挽着桂娘不肯动,依旧听宋姑娘说了下去——
“才吃饭时奴看清了,当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出不了错。如今奴指着自己的身子赌个咒,若有半字虚言,敢叫奴浑身长疔,不得好死——”
一语未了,便被个咄咄逼人的声音盖了过去,像个年轻的夫人,也许是大奶奶:“听听,娘听听!这还了得!早听说那徐小姐死不见尸,没承想,不仅没死,还叫咱们这二爷给捡回来了!瞧咱们这糊涂爷!一个罪臣女儿,瞧咱们二爷惯得她——呵!成日主子一样的吃喝穿戴,一句重话都受不得!怎的,她是他的娘,那么孝敬她?”
“别说了!”老太太嫌大奶奶有一句没一句,厉声喝断了她,兀自抚起心口来,“不成,不成。私藏罪臣之女,二爷……他也太胡闹了!”
大奶奶才被老太太呵闭了嘴,见这情形,忙凑近了:“可不是!任由二爷这么下去,把他自己断送了不说,连带这个家也都完了。三妹头前儿提起的那个贾翰林,只因为收了徐家几箱子东西就闹了个秋后问斩,咱们可好,把他们女儿藏在家里,日后叫人翻出来,谁逃得出命来!”
大奶奶说完,却见老太太合着眼一语不发,并没有表态。她翻尸倒骨地把在银瓶身上吃过的亏又回味了一遍,越发气冲心头,咬牙小声提醒道:“那小蹄子是留得的?依我看,干脆就让娘做主……”
老太太把眉头一皱,骤然睁了眼,定定看着她。
大奶奶咬牙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老太太凝着神没说话,半晌才道:“如今二爷可不在家。”
大奶奶见老太太分明活动了心思,附随道:“二爷不在,可不是正好吗!”
就在这时,只听窗外咔嚓一声,屋内人吓了一跳。大奶奶忙叫了一声“是谁”,见没有人应,立即打发了宋姑娘到外头去看。
宋姑娘出来,见那廊下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得回屋应道:“回老祖宗,没什么人,想是那院子里的树枝儿折断了,被风卷着打到了窗屉子上了。”
老太太没说话,仍紧皱着眉,凝神望着窗扉,叫人点起了灯。
黄黄的光映在窗纸上,倒给这个仓促的雨天增添了一份从容的宁静。然而就在不远处——耳房后面的花墙底下,银瓶正被桂娘死死地捂住了嘴,两人身子贴着身子,被那料峭的寒雨淋了个透。
怪道宋姑娘吃饭时一直看着她,原来也是把她错认成了徐小姐——又是徐小姐!银瓶把手攀住桂娘握在她嘴上的手,似乎是想要说话,桂娘却并不理会她的挣扎,待四周归于平静,便将她又推又拽,把她拉回了二房的院子。
进了垂花门,桂娘放开手,银瓶终于喘出一口气来,扶着门框喘个不停,喃喃摇头道:“他们认错人了。”
然而桂娘一把扯过她,仍快步顺着西边游廊往正房走。
“快去收拾东西!这里待不得了,你没听老太婆的意思吗,再不走,他们要你的命!”
银瓶满腔的愤懑郁结在心里,像这阴雨天凝滞的一股涩气,甩开她的手冷笑道:“你听他们胡说!我又不是徐小姐,他们凭什么要我的命!我只是和那她生得像罢了!你当二爷为什么带我回来?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他那爱八哥儿的徐小姐!我活着被当成她,难道死了还要——”
一语未了,便被桂娘转身推在了身后的窗屉子上。后脑勺猛然磕上窗棂,磕得她一阵剧痛,连桂娘凑上来的脸都模糊了。
桂娘捏着银瓶的肩膀,“可是,你就是徐家的小姐!”
银瓶没听清,强忍着头晕捯气,虚声道:“什么……什么?”
桂娘看她飘忽的这样子,狠下了决心,把腮帮子咬紧,太阳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压着嗓子急切道:“之前我骗了你——是二爷不让我说的。三年前在海河三岔口,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北京,徐家……还有你那青梅竹马的哥哥——就是二爷。我说一句谎,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就是徐小姐,还不走吗!”
话音才落,桂娘眼梢瞥见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