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找他的时机,便没有多问,只是陪着萧延走回了他的院中。
他今晚看上去比平时老了几岁,身子有些佝偻,呼吸不稳,满脸疲惫。
行至院中桥上,他先开了口:“我知道你们在帮着小女找方斯玄。你们若是去沉香馆打听过,便会清楚他是个什么德行。”
葛颂言和赵离都没吱声,沉默的缘由各有不同。
“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可他投机取巧惯了,不学无术,无以谋生,如吸人血的蚂蟥,一旦缠上再难甩掉!我可以给他吸血,可等我百年之后若与该如何自处?待他二人有了孩儿又该如何?”
赵离见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顺势道:“所以,你干脆杀了蚂蟥,埋到蔷薇花下,害得自家女儿被恶鬼缠上?”
萧延冷眼看着他:“何来恶鬼?赵郎君这话我听着糊涂。”
“你可一点都不糊涂,你和女儿吵架之前,还没忘记让家丞去毁尸灭迹呢!我说得对吗?”赵离扬起下巴,问的是他身后之人。
萧延一回身,瞧见自己已被几个穿军服的人悄无声息围住了,霎时间明白过来,难怪守夜的家仆追不上贼人,原来贼人出自军中,实力过于悬殊。
就是不知……这几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难不成是要替方斯玄“讨个公道”?
“这是……”他仔细瞧着为首的军人,“庾……颍川庾六郎?”
庾北称是,随后让下属把家丞带了上来:“说,你方才在蔷薇花下挖什么呢?”
家丞惶恐不已,并不敢抬头看萧延,只得连连否认:“仆只是去那贼人消失处查看,并未挖什么啊!大人您都看到了啊!”
赵离闻言立即反应过来——庾北怕是去晚了,没抓着现行!
萧延也听出对方没拿住什么把柄,遂道:“方才家丞禀报说贼人消失于花圃之中,我向来不信那怪力乱神,尤其是赵郎君口中的恶鬼,是以让他去找寻蛛丝马迹,怎的在你们眼里就成了怪事?还要惊动都乡侯?”
葛颂言借月色打量家丞一番,道:“萧大人不信怪力乱神,可有人信。”
他令家丞抬起头,众人便都瞧见他额头上沾了泥土。
葛颂言用手帮他擦了一把:“这是在花圃叩首时沾上的吧?你在对谁叩首?是祭拜,还是乞求?”
家丞半张着口,理屈词穷。
葛颂言又问:“你指缝中也有泥土,若不是在挖什么,就是在埋什么?”
“你不承认也不打紧!”庾北叫嚣,“我去把花圃翻个遍便能见分晓!萧大人爱女心切,也想找到今晚的贼人,定然不会反对我出手相助,对吗?”
萧延被众人逼得进退两难。
他原本是不必担心的,花圃早就收拾利索了,若非今晚的闹剧,他也不会又让家丞前去查看。
看着心虚不已、一再躲避自己目光的家丞,萧延了然——葛颂言猜对了,家丞必定是埋了什么才会如此紧张。
他被迫与众人回到萧若与的院子里,错愕地看着他们挖出一张“镇魂符”。
家丞此时已想好了说辞:“仆是为了替女郎求个平安!”
萧延默默闭眼,还不如不要说。
赵离几乎笑出声来:“求平安,埋下的不是平安符,是镇魂符,你会说就多说点。”
“萧大人,”庾北道,“这事若是往上禀报,朝廷必会派人来查,届时你这官职恐怕难保,可若是在我手里弄清了真相,我不一定会断了你的官路,不如你现在就与我说清楚,方斯玄可是你所杀?”
庾北一番言论,令其他人都噤了声,因众人都晓得他这番话的重量。
葛颂言忽然就明白了赵离请他来做帮手的用意——这人身份上把萧延压得死死的不说,还心思活络,不认死理,省的事情发展到撕破脸无可转圜到地步。
萧延也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对方给了台阶,他哪能端着不下来。
“各位,请移步至书房再叙,小女病弱,受不住多番惊吓。我愿与各位坦诚相待。”
他说完,将跪在地上的家丞扶起:“你且下去歇息吧,这事不怪你,是我处置不当,由我来解释清楚,连累你了。”
随后,他又朝葛颂言道:“葛医师,纵是我有错,可你利用小女病情做局,有失医德,难以原谅。此风波平息后,无论我是何境地,唯愿你遵守当初对我许下的诺言,治好小女,保住医馆,保我落星县百姓安康。”
葛颂言不吃他这一套:“我许下的承诺并非对你,是对我自己,是我主动留下来替落星县的百姓看病,而我用萧若与的病情做局,是为查明真相,解开心结方能根治心病,我不欠你父女二人,更谈不上需要你的原谅。倒是你,派人对王秋寻根追底,自以为找到了最适合续弦之人,其心思不言而喻。你要做慈父与我无关,可王秋也是有人撑腰有人疼的,容不得你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