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目直视他:“若无太子,太武的威严,父皇的基业,谁来承袭?”
“你威胁朕!”兰子昭一把卡住她的喉咙,“你以为太子非兰珏不可?”
“儿臣不敢威胁父皇。父皇如果……想从宗室中选一位子侄继任,也不是不可……”兰湫从窒息之中艰难挤出这句话,眸色平静。
她知道他杀自己如同碾死蚂蚁,可她赌他不敢轻言废立。不是因为他顾忌朝臣,而是因为他别无选择。
自即位至今,他幸过妃嫔无数,却堪堪只有她和兰珏两个孩儿,子嗣几乎断绝。
帝位传承最看重血脉,兰珏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再苛待他们姐弟,也不敢轻易废太子。
如果他不看重这个,也不会做那件事了。
他是狠,但他也怂。
兰子昭与她对视一晌,突然松开她大笑出声,那笑声斜掠着朝她割来,带起全身战栗。
“叫太子进来。”
兰珏被两个内侍搀进来,受了十数杖的他,几乎无力行走。
“把你方才的话,跟他再说一遍。”
兰湫努力稳住心神,望着弟弟道:“珏,姊姊是心甘情愿嫁给宣王的,你不许再胡闹,听到没有?”
说到最后四字时,兰湫深深盯着他,眼中分明有话。两人相依为命这些年,兰珏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她在恳求他,不要再反抗,不要触怒那个人。
可他好难过,姊姊是太武的公主,怎能嫁给那样一个废物?
“你听清楚了么?”看他不答,兰子昭再次逼问道。
兰珏双目发红,几乎迸出火来。可他看见姊姊的眼中全是悲伤。他不能再伤害自己,让姊姊替他担心,他深吸了两口气,对着殿上人俯叩下去。
“儿臣……知错。”
兰子昭满意一笑,“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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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珏被内侍们抬回东宫,兰湫命人赶紧给兰珏拿创药。
“珏,婚旨之事到此为止,以后休要再提。”
兰珏半伏榻上,忍不住流泪:“姊姊,云州苦寒贫瘠,你过去怎么受得住……”
兰湫故作轻松:“云州又不是只我一人,旁人能活,我有什么不行……”
“我何时才能再见你?”
“明年吧,”她安慰他,“明年年宴,也许就见到了……”虽然她自己也不知这承诺能不能作数。
兰珏闻言更痛,明年年宴么?让姊姊和那个形容猥琐的瘸子一起回来,被那个疯子拿来取乐?
“姊姊,我们去找纪哥哥好不好?纪家是姊姊母族,他待姐姐又那么好,一定会有办法……”
纪家家主纪景兴位列三公,姊姊的生母纪美人是他亲妹,虽已身故,纪家总不致看着自己的亲外甥跳这火坑。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兰湫轻轻按了回去。
“阿舅已给他和赫连家的女儿对了亲,不日就会迎娶。”
兰珏大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日前。”
表哥喜欢她也许是真的,阿舅是大司空也不假,可有两个死谏的大臣在先,纵是母族,也未必敢与天颜龃龉。
何况阿舅行走朝堂多年,长袖善舞,纪家子嗣繁茂,何须会为了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冒险触怒帝王?
她还记得那日纪延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小心翼翼道他与望族赫连氏的女郎赫连维清定下婚约,踟蹰瑟缩的模样与往日的自信倜傥判若两人。
她没有追问,心中已明了,以阿舅的敏锐老辣,不会无缘无故给他仓促定亲,两人想是早已暗通款曲。可真相如何已不重要了,自她被赐婚云州的一刻,往昔他们之间真情抑或假意,都已经随风飘散。
“可他不是信誓旦旦非姊姊不娶吗?怎能在这个时候与旁人定亲?”
“不定又能如何?叫他等我么?”兰湫摇摇头,神色凄惶,“人都是为自己想的,这个时候,他不落井下石,已是庆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