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抿了口茶,“是陛下早就知道,在金吾出长安城那天,我们就知道必有这么一天。光阑以为,你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就能坐稳金吾头把交椅,是谁的意思?”
陈景眼神平静,她记得那天总管跟她说的话,“自然是陛下。”
元帅摇摇头,“不,是我的意思。”
陈景惊愕地睁大眼睛,就连系统都好像卡壳了一般,“假的……假的……假的吧。”
“金吾虽为天子禁军,但其中门道,就算陛下也只能窥得一二。陛下曾令我代管过几年金吾,我有意改制,却发现左右相绌,总是徒劳无获。”元帅讲到此,眼神越发轻蔑,“原来,金吾之中卖官鬻爵已然乘风。世家子弟,就算无才无德,亦能身居高位。知道那天看见你,我就知道,我已替陛下找到了最适合金吾的那把刀。”
陈景忽然明白了,金吾对于陛下来说,就像一块长在身上的一块腐肉,他不是不想剜刀除去。
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新生的王朝,还太年轻,砍去那些扎根在京城几百年的世家,太难了。
而陈景她一无家世,二无军功,除了陛下的恩典,她什么都没有。所以世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金吾卫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她确实就是最好的那把刀。
“潘同已死,回京之后,陛下必要借此机会整顿金吾,只是你犯了世家的大不韪,若是回京,就算是陛下也很难保你安全。我与陛下也觉得你在金吾只安排写打马球、赛龙舟,实在埋没你了。算算日子,举荐信恐怕也要到贺兰驿了。”
贺兰驿?“崇州?”
“对,就是崇州,左威卫大将军于骠,是我的学生。”主帅说道,“潼关外的这些突厥最多只能再撑七日,十日后,这些金吾卫就会回京。而你……不必回京,我会让我的亲卫护送你去崇州。此番,突厥元气大伤,契丹那边定不会安分。”
陈景只觉得头晕乎乎的,不知道是因为这些话,还是因为失血过多。
元帅看着石板的班班血迹,“瞧,竟没发现,你还带着伤,回房去吧。记得叫医师好好为你处理伤口。崇州路远,养伤可不好养。”
陈景忽然如同行尸走肉回到她住的西厢。
“陈景,”系统只是一堆数据,完全不懂陈景为何一副恍惚。“你怎么了啊,我们要去崇州了啊,那你就能更快回家了啊。”
“闭嘴吧你。”陈景头脑发晕,完全不想打理系统。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一月前,在显德殿的那一番安排,都只是为了让她今日能挥下斩杀潘同的这一刀。不,应该说是,早在一年前,她高中状元的时候,就只是为了,能在今天这一刀。
陈景作为一个现代人,在今夜才彻底感受到她已经远离了现代文明。在这里人命是分贵贱的,有的人生来就卑贱如草,就像长安街上那些被丢下的小女孩,没人在意她们究竟能不能活下去;而有的命,却值得用千人万人的性命来布局,只为让他死得名正言顺。
陈景笑了,笑着笑着就落了泪:“我以为……我是在救他们啊……”
她这伤春悲秋的情绪还没完全酝酿好,便听见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将军,我给您带止血散过来了。”是谢麟的声音。
陈景抹干净眼角泪水,收拾整齐,前去开门。
来人正是谢麟,月光落在这个人身上,衬得他愈发身长鹤立,清冷出尘。
他不像个医师。
这是陈景第二次这么想。
“麻烦谢医师了。”陈景面无表情。
“将军客气,”谢麟掏出止血散跟棉布,“是我耽误将军了。”
“谢医师,我看你,不大像个大夫。”陈景沉默片刻,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