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打开又缓缓合上,何安桦几步上前,后背抵门,对着傅南忘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赤脚站在木廊上,半天没有动静。
纤细的双腿在风里瑟瑟发抖,何安桦轻叹一声:“傅医生,外面冷,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木屋很大,有楼梯往上延伸。
何安桦端着热水过来,递给沙发上的傅南忘。
“谢谢。”她客气说,声音比以往柔弱,杏眼一直看着轮椅消失的方向。
何安桦看出了她的心思,轻笑说:“傅医生是不是很好奇,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傅南忘顺着话意点头。
从温泉池边,到蜿蜒的木廊,再到这座别墅般的木屋,傅南忘心里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
华新酒店之后,傅南忘第一次在望江郡以外的地方看见他。
何安桦说:“华泉山庄也是瞿家名下的产业,山下是对外经营的游客区,这片是私人住宅,刚回国那阵,我和松落经常过来放松心情。”
像瞿家这样的大家族,生意自然不止局限在医药行业。
“不过,你刚刚……”何安桦欲言又止,神色古怪,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那个温泉池,是私人用的,以往都有专人在路口引导,外面的人不能进来。”
傅南忘进来那会儿,人都聚在山下,管事的人一时放松,躲到房檐后面打了个电话,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傅南忘听得认真,心里慢慢有了想法,想问却没勇气开口。
何安桦继续说:“你知道,松落做事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所以当时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何安桦接到电话的时候,里面人声低沉,仿佛寒冬的雪,冰冷的有些骇人。
没说什么事,只说让他马上过来。何安桦眉色一紧,放下商谈过半的生意,匆匆忙忙就往这边赶。
结果,他一来就看见瞿松落坐着轮椅,面色阴沉,宽大的浴袍衣摆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都湿透了。幽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确认人没事,何安桦这才顺着视线看过去,水气弥漫的温泉池里,傅南忘安静地倚睡在石阶上,侧脸泛起淡淡的红晕,好似童话故事里不谙世事的人鱼,对周围一切毫无感知。
傅南忘用力回想,可偏偏记忆里没有半分印象。
要是她知道瞿松落在,说什么也不会进去的。
她肯定是惹他生气了。
小腿紧贴住沙发,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绒毯角,心里没由来的,有些发酸,所以这次他会不会又让她走,甚至连复健也彻底取消?
傅南忘的动作引起了何安桦注意,他意识到她没穿鞋,起身,准备去找山庄的管家。
正好这时,要找的人从外面进来,手里不仅拿着拖鞋,还有女士换洗用的衣物。
管家恭敬道:“何先生,这是瞿先生吩咐准备的。”
何安桦愣了一愣,旋即笑道:“原来他早想到了。”
“傅医生,往前走,左手边就是浴室,还有有什么需要的,”何安桦看着管家,“尽管跟王叔说。”
傅南忘犹豫了一会儿,点头,接过东西,转身向浴室走去。
她这身打扮,确实需要换换。
送来的衣服大了一号,将傅南忘衬得愈发纤瘦。
从浴室出来,客厅只剩下管家一人。
长发依旧湿哒哒的,不过比起刚刚柔顺了许多,脸上红晕渐浓,反应也变得迟钝起来。
管家站在一旁,说:“傅小姐,先生让我送您回去,请跟我来。”
傅南忘抬眼,呆呆地望着走廊尽头,心里的疑问有了最坏的答案。
也许那扇门,再也不会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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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并没有亮灯,瞿松落默默坐在窗边,注视着那道安静离去的背影,直至完全融入夜色,再也分辨不清。
心脏胡乱的在胸腔里跳动。这一夜,他的心都没有真正平静下来。
用来盖腿的薄毯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上,管家的话犹然在耳。
“傅小姐交给我时,说了声谢谢,还说了句对不起。”
久坐的身体僵了一瞬。
身上的浴袍早已换掉,没有薄毯遮掩,灰色睡裤将残缺勾勒的那么空洞、那么刺眼。
他想起了温泉边,想起了怕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的慌乱,想起了忽见她熟睡容颜时的诧异与失神,想起了自己独坐轮椅、连抱她起身都做不到的可怜与挫败。
她从水里走出来的样子是那样美好,以至于他只看一眼就深深地刻进脑海。可他也就只敢看一眼而已。
夜色渐浓,月光挥洒,却没有一束照进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