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把烈酒当水喝,连我都能喝倒呢,怎么自己先醉了?”赵鄞忻轻摇团扇,微微眯起的双眼宛如下弦之月,“她的扇子还在我这儿。”
刚欲起身寻人,一位大腹便便的长须男子越过满屋楚女纤腰、钿环罗帕,愤愤然跌坐在他面前,唾沫飞洒,“好个琅王赵鄞恪,我亲自去迎他,说三殿下为他设了宴席,结果吃了他一马蹄土不说,他还直接越过御史台和官家,杀人去了。”
“四弟这个性子呀,放心,他会过来的。”赵鄞忻似乎并不惊讶,反而笑道:“茜兮,还不给沈堂舅侍酒压压惊。”
“哼,一个皇子如此张扬跋扈、霸道专横,以为自己在幽州打了胜仗就了不得了,刚回来就抄了武库判司簿尉的家,干脆把我这个兵部侍郎的家也抄掉好了。”
“诶~沈堂舅此话差矣,咱们当皇子的,不就得张扬跋扈、浪荡不羁、骄奢淫逸才好,不然都像太子哥哥那般恭谦仁厚、勤勉刻苦,反而遭人猜忌呀。”
他捧起瓷盏,抬脚踉跄似微醺,轻拂青烟墨竹澜衫倚坐高栏,玉璧似的满月绕开支摘窗落入凉酒中。视线扫过楼底瑞烟葱蒨,意外寻到了从他的席面上偷跑的少女,见她低头蜷在水边台阶上,纵有千般美景慵觑,背影疏离。
“气死我了,琅王不过废妃之子,如此将兵部搅个底朝天,我看呐,是故意跟我们全家过不去,也是跟你过不去。”
“她在哭……”赵鄞忻直接忽视沈堂舅的骂骂咧咧絮絮叨叨,低声犹如自语,“方才还好好的,为何哭泣?”
他笑靥尽敛,就像毫无感情的慈悲。
03
曹姝意缓缓抬起头来,苍白的脸颊犹如白莲初绽,一眸春水照入地阶寒凉。
就在方才,她已经坠楼而死,仰天俯地,口鼻淌血,躯体渐渐融化,随飞雪而逝。
恍惚间再次醒来,竟发现自己醉倒在鎏仙阁的软香玉簟中,隔着山水屏风望见帝都大琰最潇洒倜傥的少年郎,哪怕一瞥,也会让她痛心到忘记呼吸……看来已经跟赵鄞忻见过面了。
曹姝意浑身凝滞,能重活一次固然幸运至极,但重回到这个时候就颇为尴尬了。今天她穿着新制的华美衣衫,还是官家赏赐给二兄的孔雀罗与锦缎,独自一人悄悄潜来鎏仙阁,就是为了向玦王赵鄞忻表忠心,诉衷肠。
“不愧是刚从北疆过来的我,胆大妄为,不对,是色胆包天,什么龙潭虎穴都敢闯。”
她环顾四周准备开溜,却被白行首捉了个现行,“姑娘,这是三公子赠予你的帖子,昭文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闫大人家大娘子置办的踏春诗琴会,届时姑娘可要与右丞相之女高卿涟好好相处才是。”
显然已经没办法阻止过去的自己勇撞南墙,只好暂且接过邀帖,借着醉意与白行首攀扯,起身滑出香麝满堂。
冬逝而春至,南风仍有寒意,自小生活在北境的曹姝意并不十分在意这霜寒露重,但停坐在水边阶前等马车时,又不禁回忆起故去的阿娘以及远在边疆的父兄。
一个时辰前,她还与蟑螂老鼠睡在同处,被打骂被折磨,耳边惨叫冤号凄厉,脑子里混沌而清醒。
过了会儿她的女使雪环终于来寻她,忙将披风裹到她身上,只露出小脸,“姑娘怎么哭了,可是被玦王殿下责骂了?”
“无事,马车怎到得这么晚?”曹姝意从披风中伸出一只葱白纤手,抹了抹眼泪。
“说是琅王殿下,领着好大一队兵马抄家,我怕得狠,只得让小厮绕了远路,还是这条街热闹,想来是不会遇见琅王的。”
“别怕,抄家之事,应是与军需买卖有关。”
曹姝意牵着雪环走出鎏仙阁,恰好与某个高大人影擦肩而过,鼻尖隐约嗅到几丝血腥味,不由得低下头扯紧披风。谁知对方竟刻意转身唤住她,“鎏仙阁,可是此处?”
沉静凛然的嗓音,熟悉又陌生。
此地虽无牌匾,但无人不识,这家伙根本就是没话找话!她可断不能叫人认出来,干脆将头首裹了个密不透风,仅以鼻孔示人。
“回郎君的话,您身后正是鎏仙阁。”雪环朝对方行了个万福,便拥着自家姑娘逃离是非之地。
那人立在原地目视少女背影,等云开见月,照出他长眉入鬓、凤尾淡漠,冠发一丝不乱,欣长而玉立。尖哨声过,雪身玄纹的海东青俯身降下,犹如闪电,衬得他冰冷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