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正脸色深沉地凝视她,不由得镇定自若地再次后退两步。
“原来你并非是鎏仙阁的小娘子,怪不得,那夜之后再未寻得你。”
啊?他在找的人竟是自己?!曹姝意被坊间流言迎面砸晕,有种噩梦成真的凄苦,可她发誓当时她仅余鼻孔示人,总不能琅王殿下对她的鼻孔念念不忘?
“殿下这句话当真骇人,奴家姓曹名姝意,乃从三品云麾大将军曹奉宪之女,与那鎏仙阁并无半分关系。万一传出些流言蜚语,兄长拿白绫绞死奴家,想必殿下也不愿在梦中与奴家常常相见吧?”
“好一个梦中常常相见,曹姝意,我记住你了。”
杏花疏影之下粉黛佳人与武威将军相顾而立,原本是极好的场面,但对方莫名的话实在叫人紧张。
“为何独自一人在此?”
“迷路了。”
“原本要去何处?”
“鲤鱼池。”
“嗯。”
“嗯?”曹姝意没猜到对方会停在这一句,还以为他会说“好了,你可以滚远了”之类的话,然后转身开溜。
“既然鎏仙阁那夜你我并未见过,方才如何认得我?”赵鄞恪沉默之后再次开口,直击疑问核心。
鎏仙阁那夜我确实没见过您老人家呀!曹姝意很想反驳他,但她和琅王这会儿应是从未见过面,于是胡乱捡了个理由搪塞道,“回殿下的话,是殿下锦缎上的缂丝狮子纹,非皇室不可用,加之殿下身上有行伍之人的,杀气。故而能认出殿下。”
“小骗子,你从见我的第一眼就认出我来,还欲盖弥彰说什么杀气。”
赵鄞恪上前两步压来,眯起双眸似在打量猎场的小兔子或是小香鹿,“还退这么远,好像很怕我,做贼心虚?”
谁怕谁了,不就是赵家的皇子,不就是聪明一点厉害一点吓人一点又把她弄死过一次,不过如此而已。
曹姝意低声嘟嘟囔囔,“我分明是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看花,琅王殿下又为何要故意接近我,还攀折我头顶的花枝?”
对方倏而轻笑,“你有什么值得我故意接近的?”
她可太想回怼一句“既然没有那就告辞”然后转身开溜,但她不敢,只能屏息迎接琅王视线,作出万般哀求的模样。
仔细观察,才发现赵鄞恪的双瞳是两种异色,琥珀与宝蓝,活像关外的大猫……原来她从未在阳光下见过他,明明发生过许多事。
曹姝意痴痴出神,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波光涟漪的水眸,耳后至脖颈最终顺着背脊蜿蜒向下的弧线,远山低尽,绵延重叠,夜霭中的朦胧暗流,逶迤其中,尽收眼底。
——与梦中之人分毫不差。
这回合反倒换成赵鄞恪移开目光,他喉结滚动,淡淡然说,“鲤鱼池,从你的右手边出去再穿过回廊。”
少顷他继续说:“莫要再迷路。”
09
说来奇怪,赵鄞恪为何对明德侯爵的南郊府邸这么熟悉,还独自一人在杏花园闲逛?曹姝意无暇细思,既然琅王殿下没有继续盘问,她自然是如遇大赦,欢天喜地拜了别。
目送曹姝意小碎步逃离,鞋底与石板步几乎要擦出火来,赵鄞恪的脸色碓冗,更加断定她就是那夜鎏仙阁外的小娘子。
面对他就愁眉满目惊吓过度,离开他便立马喜笑颜开满面春风,如此反复,只想将她提拎回来恐吓整治。
就像在诡异的梦里,长相完全和曹姝意相同的少女,攀上他的肩头环住他的脖颈,泪眼迷蒙仰头哀求。
“殿下我错了……呜……饶了我罢……”
连呜咽的声音都几乎一致,惨杂着说不清什么时候便会燃烧殆尽陷入黑暗的脆弱感。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能跑能跳能说会道的曹姝意,赵鄞恪定会怀疑那位梦中少女是他心底翻腾叫嚣的欲望,像心魔,像剥开皮肉全然吞下的占有。
尸山血海趟得太多,活人难免堕为修罗。他旋转摩挲羊脂玉扳指,目送少女娇小的背影没入连天杏花雪中。
远离了赵鄞恪鞭笞般疼痛的视线,曹姝意才明白背对猛兽逃跑的凶险。尽管对方已经表现得极为温柔,但她仍能感受到赵鄞恪强忍着的暗流汹涌。
像极了野兽擒猎之前的试探。
“罢了,找鲤鱼池,高卿涟……”她过廊绕山,迂回曲折,随廊千百转,泉水为之灌漱,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亭榭尽头云淡天高,有佳人着云锦罗裳、独倚雕阑,偶尔洒下三两饵食,绰约姿态,潋滟无际。
曹姝意终于见到了右丞相之女,高卿涟。而对方亦听到步声,回眸探看,薄唇微启。
“我认得你,你是曹将军的三女儿,曹姝意。我还认得曹家二郎,你的哥哥,他是我父亲举荐进翰林的。”
说来惭愧,正因着这层关系,当时才能骗过她……如果不是骗她,或许两人真能成为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