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世子拓跋清嵩参见主上,主上万年。”
年少的王世子携一众随从进殿,面朝帝王高台,谦卑而恭敬地跪下。
拓跋勖盯着他打量,目光深不可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阎凤林站在一旁,观察着这位北地之王的神色,心想他一定非常不高兴。
过了很久,久到殿中的拓跋清嵩两腿发麻,想要抬头看一看自己的这位伯父是否睡着了的时候,他才听见那道沉稳的男声自头顶响起,非常近,这代表拓跋勖无声无息地到了他的面前。
“起罢,”他说,“好侄儿。”
拓跋清嵩今年不过十二岁,但王族的孩子仅十二岁就足以老于世故——他知道拓跋勖生气了。
于是他缓缓起身,极力克制腿麻,害怕拓跋勖治他一个御前失仪的罪过。
这时,殿门外响起拓跋嬛的声音,刚要站直的拓跋清嵩右腿一抖,向后踉跄了一步。
跟随而来的护卫立刻扶住他,拓跋清嵩忙甩开他的手,再次跪下:“主上恕罪。”
他没有听见回应,拓跋勖也许说了话,也许没有,但殿内诸多声音在此刻都被大萨满身上的银铃声盖住,两道脚步声交叠响起,拓跋嬛到得他身边,朝兄长点了点头。
“起来拜见狼主与大萨满。”拓跋勖对他说道,在姑母面前给了他一个台阶。
“适才在殿外拜过了,不必再拜。”拓跋嬛摆手道,“起来吧,腾里护佑你。”
一次千回百折的请安这才算结束,拓跋清嵩在护卫的搀扶下起身,又听拓跋嬛问:“腿伤了?”
不待他回答,那紧紧抓住他手臂的护卫便道:“王与世子出发时突逢豫州大雨,王心系百姓,故而留于汝南,已遣信使禀报。”
拓跋勖的脸色明显难看了起来,拓跋嬛笑笑,却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拓跋清嵩的眼睛,问:“狼主问你,腿怎么了?”
萨满神杖银铃狂响,拓跋清嵩浑身颤抖,如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如芒在背。
“侄儿……许久不曾回到云中,”他吞吐道,“来时贪玩,误了时辰,恐狼主与主上怪罪,匆忙来时摔了一跤。”
拓跋嬛不再询问,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休息,算是默认了这个回答。
又一番问答后,拓跋清嵩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一行人临出门之时,搀着拓跋清嵩的护卫顿了顿,旋即驻足门前,微蹙起眉,盯着站在门外不远处的虎贲卫——那是拓跋勖的亲卫。
亲卫感受到目光,抬头,二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待到汝南来人全部离去,拓跋嬛屏退左右,只留下大萨满和阎凤林,然后朝兄长笑道:“你看,我就说没有这样容易。”
拓跋勖坐在高位上,一手紧攥龙椅扶手,一手摩挲下巴,神色晦暗不明。
拓跋嬛站在阶下,说:“你只知道别人司马昭之心,又焉知别人看不透你心中谋算?”
玉阶上方传来拓跋勖阴沉的声音:“见我如此,你很得意吗?”
“我有甚可得意的?”拓跋嬛抬头看他,下巴微微仰着,看起来十分倨傲,“我早就说过,你要杀他,便该趁着阿耶宾天,诏他回京奔丧。”
这句话仿若触及逆鳞,拓跋勖当即怒斥:“先帝新丧,我若在灵前动刀,诸族必反!”
拓跋嬛的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色:“智者千虑尚有一失,自古计无万全,难不成天底下便宜全是你一个人的?哪有这样的好事?”
拓跋勖没有回答,而是沉下脸,抬手指向门外,仿佛恼羞成怒:“出去。”他说,“我以兄长的身份命令你,拓跋嬛,滚出去。”
拓跋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一甩袖子,干脆利落地出去了。大萨满跟在她身后,无声责怪她的出言不逊。
“我知道,他是人皇,总要给些面子的。”拓跋嬛走在前面,偶尔回过头,和大萨满说上一句话。
大萨满跟在她后面,说了一句巫语,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
拓跋嬛啊了一声,烦躁地说:“我知道,早在我阿耶还活着的时候,你就告诉他了。‘拓跋氏满门虎狼,一旦失控,四海草原都将成为我们的战场,我们的子孙将背上无穷无尽的血债,生生世世无法偿还’。你跟我说很多遍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走在前面的拓跋嬛回过头,看着大萨满被面具遮住的眼睛:“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真以为杀了一个拓跋劼,他的国家便能安定吗?五族的心不齐,各方利益盘根错节,没有人会支持他的新政。那么多人想造他的反,他杀得完吗?”
银铃丁零丁零地响,其中夹杂着从大萨满的巫语,拓跋嬛蹙起眉头,紧盯着她:“杀鸡儆猴,猴就一定会怕?猴子怕的,不过是人手中刀。”
大萨满以杖拄地,呵斥了一声,劲风朝着四面八方而去,扬起二人的衣裙,数不清的金银骨饰、宝石铜镜铃铃作响。拓跋嬛站在原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