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党,以免将来举家被牵连到未知危险中去。
他想到这里,胃里发寒。捱到小飞告辞,他即去廖严府邸求见。
他晚了一步,廖严今晨已轻车简从离开。苏韧望着门廊里写有墨色“廖”的宫灯,苦笑想:老爷来得煊赫,满世界无人不知,去得隐秘,连自己都没察觉。下次相逢,又在何日?
管家道:“大人给您留下几本字帖。”
苏韧打开瞧,几本字帖,比当年所赠更为精妙。一本字帖扉页,廖严行书两行。
“书道之极,在于中和之美。
为人为官,把握分寸要紧。”
风起时,宫灯旋转不停。苏韧将字帖当胸抱紧,抿住嘴唇。
无疑,廖严是提醒他继续“中和”。而他原本就是这样主张的。
过了春天,工程各处都有条不紊,苏韧看上去更忙碌。其实,他心里清楚,辛苦的阶段已敖过了。他的忙样,是为了配合热火朝天的工地,也是为了让那些担子真重的官员看着踏实。
苏韧早就总结:凡事刚上手时,陌生头绪最多,绝不能怠慢丝毫。假如四周不是熟人,非要呕心沥血摸索起不可。这时越是用心,将来就越省力。一旦熟悉了那些人和那些事,更确切说——让那些人与那些事熟悉了自己。之后该努力的,则大多是表面功夫。
而所谓的表面功夫——正是苏韧习演多年,驾轻就熟的。
大伙都说“苏大人忙得脚不点地”。不少时候,东也找他,西也找他,好像哪也找不着他的时候,他却会面带笑容出现在面前。他与人称兄道弟,不分高低,听人牢骚,从没不耐烦。
工匠士卒们看他拎着袍角,匆匆来匆匆去,相对叹息:“难得京中有苏中书这样老实肯干的官儿。看,八成他又让那帮不中用光会指手画脚的官儿喊去了。”
官员们看他气喘吁吁,忍不住劝他:“小苏你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儿呢,还能叫大老粗们牵着鼻子走?你坐着歇会儿吧。你活活累死了,朝廷最多发送几百两。”
苏韧只笑而无言,依然来去匆匆。
于是,看他老实的人,觉得他越看越老实,佩服他辛勤的人,以为他真辛勤到了家。
苏韧靠如此这般,巧妙躲开众人视线,常找个没人角落休息。他学其他官员,把张工程图夹在书里,边看边凉快。工程图不过是幌子,让他看得津津有味的是下面那本他新买的《洞玄真人太极拳谱》。
宫中耳目众多,说不定能碰上谁。苏韧并不至于胆大妄为。他手不动,心却动。白鹤亮翅,手挥琵琶,抱虎龟山……太极拳的招式,经常都在他脑海中重复。他平生头次钻研“闲书”,甚觉有趣。他顿悟:张三丰真人所提倡的“以柔制刚”,不仅适用于太极拳,也适应于官场。
苏韧钻研了多日,在家中颇能打出个样子。他要么不学,学便要学出门道来。因如今比先前宽裕了,他就花些银子,让三叔从京郊的小道观里请来位善打太极拳的老道士,一日三餐,好生供养在后楼里,早晚间示范指点他拳法。
看到苏韧体力增强,谭香眼馋,跃跃欲试,结果她和苏密白天进宫念书,月下陪苏韧学起太极拳。苏密在范青范蓝小哥儿俩面前一招摇,他们兄弟央及着苏韧,清晨过来跟着打拳。
到七月初老道士告辞时,苏韧之太极拳已精进不少,初入门的其他人,个个面色润泽。
蔡述自收养苏甜后,一向和苏韧若即若离,也不命他进府去小叙。
苏韧饮水思源,对内阁这道关口,极其重视。
他每月准时到内阁汇报,十分详尽。中原节前一日,苏韧照例到内阁面见蔡述。
蔡述听他汇报完毕,眼尾翘起道:“苏韧,你气色见好。可遇到神仙了么?”
苏韧久不听阁老寒暄,至此一愣,说:“阁老取笑了。以下官之庸劣,纵能遇到神仙,他断然是看不上我的。”
蔡述用枯毛笔扫着干砚台,调侃道:“你活脱脱是王子乔转世,若是女神仙遇见你,十有八九会动凡心。”绿蕉映窗,他红袍外的肌理,好像溪底云石,不为暑热侵染。
苏韧一声不吭。他观察蔡述神色,再盘算下日子。皇帝虔敬,道教佳节一定不准办公。明儿是中元节,再大后天是王母圣诞,眼看着有两天的休息……果然,蔡述道:“中元节我料你有约,十八日晚请到我家。我让你看一样令仙家长生不老的宝贝。”
苏韧回答:“恭敬不如从命。届时下官一定到府上伺候。”
蔡述道:“我女儿选了两盏荷花灯,说一盏中元节放,另一盏留着。你来后一定替她放了。”
苏韧再一愣,浅笑说:“既然是大人的女儿,下官去替她放灯,成何体统?大人如不嫌弃,下官带着内人一并到府上来答应。”
蔡述翻阅公文,低声道:“她要来,随时可来。不是我嫌弃她,而是她记恨我吧。”
他挥挥手,苏韧只得退出。天还亮,他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