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深处,罕有人迹的高山之巅,亮着不易发觉的灯火。
有一间客栈坐落于此。
恍如挂在山崖上的一弯弦月。
古朴陈旧的木牌匾上缀有“崖口”二字,笔走游龙,每一笔都勾勒出昔日的余晖。
若想细问是哪座山的哪座崖,就连客栈的老板娘都说不清楚,只道是祖辈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家业。
这处崖口被世人知晓了多久,客栈就存在了多久。
对外,报上“崖口”的名号足矣。
今日临到傍晚,客栈来了几个怪人。
三女两男,看起来都挺年轻,像是江湖人士。
其中有一对男女颇为闹腾,老远就能听见两人的咋呼声,聊着聊着还拌起嘴来,到底是年纪小。
抱着剑的青衫女子偶尔劝过几次,但大多时候随他们胡闹。
令老板娘印象深刻的是另外二人。
一个是气质出尘的俊美男子,对比之下,他显得更年长,也更冷淡,看起来不太好亲近。
还有个小姑娘,明明身着鲜明的红色衣裙,在人堆里却不能一下子就注意得到。
她浑身透着说不出的古怪,或许是因为那一对眼眸太黑,看久了竟有些心里发毛。
而与她对视之后,再见到的是一副眉眼含笑的俏模样,脸上的红痕都能叫人暂且遗忘。
最怪异的还是这一行人携带的银笼子。
待在里面的既不是鸟雀 ,也不是蛐蛐,竟是一块刻着潦草五官的石头。
说是“五官”都算抬举,也就能隐约瞧出两颗豆豆眼和一弯笑弧。
笑脸石头还会自己在笼子里乱蹦,那几个人对此习以为常,时不时教训他两句,好像一颗顽石能听得懂人话似的。
怪……实在太怪了。
不过老板娘没有再深究。
因为近几日,来他们崖口客栈投宿的怪人真不少。
况且出手还算阔绰,好几间上房终于没再落了灰。
崖口迎八方来客,有银子赚哪还在乎人怪不怪的。
“人家是修士,修仙之士。跟咱们常人就不是一路的,理应有所不同。”
胡须长长的老头在严肃更正她,旁边还站了个矮一大截的小娃娃,把老头说话时的神韵学得有模有样。
那是客栈的说书先生老李,娃娃则是以前在山里捡到的,取名叫元宝,长相和名字一样讨喜。
老李仗着肚子里那点墨水,一旦话闸子打开,一时半会儿根本停不下来。
管他修不修士,在她这统称为怪人。
老板娘没继续听他的絮絮叨叨,手上拨弄着算盘,喜滋滋地给账目又添上一笔。
客栈往日的生意那叫一个凄凉惨淡,都招不到几个人打杂,原本她都想下山另谋出路了。
也不知前人是怎么想的,百年就能让世事变迁,日夜守在这偏僻的高山崖口哪有生意可做。
“小老板娘你看看,这册子上都有记载的。”
才一转眼的功夫,说书李就从某个角落翻出本破书,当宝贝似的捧着,见她没空闲看,于是一板一眼地念起来:
“崖口临近险要之地,有朝一日,道门修士再度聚集于此,须开……开……”
“继续念啊,”老板娘问,“开啥哟?”
元宝在边上故作机灵地插嘴:“开天眼!”
老板娘笑得前仰后合。
天眼……她还鸡眼呢。
整日跟着书呆子混傻了。
说书李盯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念出个所以然。
原来这张是残页,被书虫蛀了好几个洞,后半段不得而知。
说书李愈发小心地捏着那张纸页,摇头叹息:“可惜了,这都是古籍啊……可如何是好,万一前人有重要的交代呢?”
老板娘不免心虚,自从她接手客栈后,那些有的没的都不曾好好打理过。
一看说书李仍执着于那个不知所云的“开”字,忽然转念想到:“藏书阁里说不定有记得更全的。”
那处不对外开放,用来存放年代久远的私藏,在她看来就是个积灰的地方。
老板娘二话不说,扔过去钥匙。
见一老一小立马兴冲冲地奔过去,她不免觉得好笑。
连她这个继承客栈的老板娘都没兴趣整理的古物,这俩还能从中研究出朵花来?
就像是交了担子,所以这事她也就不再关注,转过头忙生意去了。
如今人手不够,老板娘也要干活儿。
可谁知道这盛况能继续多久。
她一点也不想在这破地方多待,还是早日攒够嫁妆,去城里找个郎君嫁了罢。
这么一想,倒是更有干劲了。
她走到池边,正准备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