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烟自认是个开明体恤的主上,对手下的人十分宽厚。近日诸事繁忙,好不容易等到天界没工夫管他们了,她就给自悔佛以下的每一只妖魔鬼怪都放了假,没给他们安排任何差事。
弗罹倒是没去偷闲,他对能服侍她似乎乐在其中,恨不得事事亲为,连婢女都想给她省了。
“殿下,试试这壶酒温得够不够?”
杯子已经递到嘴边了,逄烟只好抿了一口。
不出门惹是生非的时候,逄烟大部分的时间都会用来修炼,处理魔族公务,或者在书房翻阅古籍。弗罹魔君从前也喜欢陪着她,偶尔发表几句自己的看法,可惜那时候她还以为是监视。
逄烟毕竟没有戒断七情六欲,她也喜欢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弗罹魔君对待她的方式和其他一切都不相同,这让她有些飘飘欲然。
“殿下在想什么,这一页你已经看了一炷香了。”
“哦,”逄烟无比自然地把书一摊,指着其中一列道,“我在看有关玉瑕玄君的记载。”
弗罹的目光在她的手指所在的位置上一停,问道:“殿下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是有什么不对吗?”
要细究起来呢,逄烟是真有想不通的地方。以前也没有人和她探讨这个问题,她一时兴起,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呐,我们都知道,玉瑕玄君是死在了仑灵的手里,昭王甲呢,是一位叫昱昭王的凡人君王无意中得到了他的骸骨之后,命能工巧匠改造出来的。但玉瑕玄君这个名声,比我都不遑多让……”
听到她对自己这般评价,弗罹魔君轻笑出声。
逄烟刻意地清了下嗓,一本正经地接道:“仑灵既然下定决定牺牲自己也要消灭他,为什么会让他的尸骨完整地保留下来呢?”
弗罹偏头:“或许,是没有人给玉瑕玄君收尸?”
逄烟连连摇头,道:“肯定不是,你想,倘若今天是我们魔界的某一位大魔头死了,死后尸骨尚存,是不是会遭到千万人踩踏?而且以玉瑕玄君这样的能力,你留他全尸是多危险的事,指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再活过来。”
她这份担心真是……分外有趣。弗罹煞有介事地赞同:“可惜天庭不及殿下考虑周全。”
逄烟道:“可是偏偏啊,他的尸骨就是留下来了,这难道不奇怪吗?”
弗罹看了看她手里的那本书,封皮已经有些打卷了,应该是翻看过许多次。他道:“成王败寇,能够留存至今的文献,未必是如实记载。”
逄烟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以前在天上的时候去套过姑泪的话,结果我发现,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算天庭道貌岸然,不想落个鞭挞尸骨的恶名,以他们的一贯风格,也应该是把玉瑕玄君的遗骸深埋地下,封印起来,结果却连一个凡人都能随随便便挖到,这其中必有文章。”
弗罹问道:“殿下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吗?”
逄烟不无遗憾:“可惜仑灵死得太早,不能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说到此处,她暗暗观察了一下,发现弗罹对“昭王甲”这三个字的反应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烈了,是个好征兆。
弗罹悠悠附和:“仑灵确实糊涂,死得不是时候。”
逄烟将那本书合上,露出《沉戈录》三个字,长舒一口气:“要是再多一些玉瑕玄君的信息就好了,等他再出现的时候,我们就有办法应对了。”
“殿下也知道,玉瑕玄君的骸骨已经被制成了凶器,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尸骨无存,为何觉得他还会再出现?”他这样问,却不是真心要听她说出道理来,见她看书看得有些乏味,便将她贯用的一张睡榻变了过来,一面道,“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殿下不必忧心。且不说玉瑕玄君未必会和魔界为敌,就算真的有那一天,殿下也不会有事。”
逄烟把《沉戈录》浮空送回了书架,又抽了一本别的送到自己面前,佯怒道:“就算玉瑕玄君是友非敌,他这种级别的魔头,除了把我父皇踢下魔尊之位,取而代之,利用我们魔族帮他打仗之外,还会做什么?他无非就和从前那些威风一时的大魔头一样,只顾自己快活。你看他也没有嚣张多长时间,到如今连副画像都没有,尸骨也不能安息。我们魔界怎么能落在这种魔手里,毁掉多年根基?要我被他强压一头,俯首称臣,简直岂有此理。”
她重权在握,久而久之,养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本来只是扯几句闲话,说到最后却是真的有些生气,好像那玉瑕玄君已经从地下爬起来,要和她争抢似的。
弗罹忍俊不禁:“有理。”
逄烟躺到弗罹变过来的睡榻上去,翻了两页,又觉得少了什么似的,起身对弗罹道:“你坐这来。”她用下巴点了点身旁的空位。
弗罹闪现过去,依言入座。逄烟重新躺倒,用颈后挨着他的腿,调整了一下位置,觉得很是不错,这才继续翻阅。静了一下,弗罹魔君问道:“殿下觉得这个高度刚好么,需不需要再叠一条腿,会否太硬或是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