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扫,她立刻会意,也扬声道:“也好,福晋得空了我让人去叫你。”
若真如环儿所言,那巧云绝不是省油的灯,我俩自以为语不达六耳,可谁知游丝一线的风会不会传音呢?我猜她们之所以一起被屏退门外,并非因为九福晋要避讳环儿,而是十福晋不想让巧云耳朵贴得太近罢了。
直到我回到十三阿哥府,都没能见上九阿哥一面,与九福晋辞行时,她也只字未提九爷是否有话交代,好像自始至终我的去留都与那个人无关似的,想想也是,我已经不是当初他相中的那个可以委以重任的小厮阿虞了,现在的我,跟他殊无半分关系,是我太拿自己当根葱,人家却不再需要用我炝锅了。
除了适应能力强,我也只剩下懂得自我解嘲这个优点了,凡事往宽敞了想,自然钻不进牛角尖,没有了耳意心神这层压力,反倒乐得轻松。十三阿哥派了我在书房伺候,其它事一概不用管,是以他每日在书房时,我便在一旁铺纸、研磨、挑灯、发呆;他不在书房时,我就举着个鸡毛掸子四处将浮灰拭去,把废纸篓倒干净,将翻乱的书归回原位,做完这些已无事可做,剩下的时间多半仍是发呆。
做这样轻省的事,却仍拿着每月二两的例银,这让我于心很有些不安,我知道十三阿哥有意偏帮我,可我并不能理解他这样待我好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就算他觉得和我在一起很开心,也没有必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买这份开心,二两银子在他看来许是随手可丢的,可在市井已足够换三口之家一月口粮的了,何况他刚刚开府建牙,进项不多,实在不如“九财主”那般财大气粗,花银子也该有计划才是。个中缘由,我自己想不明白,几次想直接问个清楚,可每次都像在九阿哥府那回一样,才叫了他一声,他抬头一应,那双眸子清亮、温润,便将我心中这些斤两计较洗刷干净,想问的话再问不出口。
回来之后我才发现,原先在府里做事的那拨人在这几个月里被换掉了九成,就连章伯也未能留下,管家之职暂由在宫里贴身伺候十三阿哥的太监成福代理。我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动物园园长”成禄是成福的弟弟,成福是十三阿哥的哈哈珠子,成禄也是由他哥哥举荐来新府当差的。
我坚信什么样的主子培养什么样的奴才,果不其然,好少年带出的人也是好少年,成禄自不必说,成福也是个七窍心肝的机灵鬼,府中上下没有他打点不周全的地方,最要紧的是对十三阿哥忠心无贰。他们父母去世时,成禄还小,成福又不得擅自出宫,十三阿哥从敏妃处要了些钱悄悄给他,又替他打掩护让他出宫料理后事,后来不知怎么让敏妃知道了,当即要杖责成福再送去辛者库做苦活,也是十三阿哥将罪责一应拦下,在敏妃殿阁门口花砖地上跪了一宿才把这事饶过去。正因如此,成福对十三阿哥的恩情莫敢忘怀,也在饮食起居的照顾上格外上心,拿他主子当再生父母般尊敬,又如对亲生手足般爱护。老章下岗,少不了是受他那位堂兄牵连,而成福上岗,却是十三阿哥最放心不过的托付了。
老人们一走,我便省了许多解释的口舌,至于重新换来的这批新鲜血液,谁也不傻,都能看出十三阿哥待我和成家兄弟比旁人不同,因此我虽只是个伺候笔墨的小丫鬟,却没人敢将我低看了去,偶尔碰面,那些我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都远远的就一点头,年纪仿佛的道一声“姑娘”,才留头的叫一句“姐姐”。十三阿哥果不食言,跟在他身边,再不会有人可以随意轻贱于我。
这一日我正抱着鸡毛掸子打瞌睡,书房门忽地被人大力撞开,紧接着有人直冲进来挥臂一扫,将满桌子笔墨纸砚尽数掀到地上,顺带撂倒书案旁的一只景泰蓝花瓶,地上顿时一片狼藉,上好的宣纸浸在上好的徽墨里,上好的湖笔让上好的歙砚撅成两截。景泰蓝花瓶骨碌碌滚到我脚边,碾疼了我的大脚趾头,这才让我从错愕中醒过神来,看清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平时爱惜文房四宝胜于爱惜餐桌四宝的十三阿哥!
我从花瓶下救出我的脚,单腿蹦到他跟前,小心地问:“谁惹您不高兴了?发这样大的火儿,春日里本就干燥,上火生病了可怎么是好?”
十三阿哥发狠似的踢开脚边的一片碎瓷片,大声嚷嚷:“我自己的事情,凭什么他们做主?老爷子也就罢了,太子、四哥也不站在我这边儿,真是……”说着四下寻找趁手的“兵器”,我忙递过手中的鸡毛掸子去,他看也没看就掷得老远,继续嚷道:“真是太不仗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