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可奕一早起了身整好装,洗漱罢传了茶水,又叫侍从分别去叫起了两个儿女。
不一会儿就有高湛的副官亲自来请,早膳已经备下。
自然是应下,然后领着儿女下得楼去。
进到正厅,高湛已经立身恭候多时,立时领会,这是补了昨晚的礼仪,郭老心中也多了几分熨帖。
再看高湛一旁,是那位传闻中最受宠溺的女公子,昨晚见得聪明,今天好好打量了下,她梳妆得整齐简约,但礼仪一般,此刻困得拽紧了衣角,摇摇晃晃。
再一侧是常服的沈士清,还有柳域。
长安已是往事,郭可奕此行不是太守身份,只是带儿女礼佛,面上自然也不需要与柳域酬和,便只是和高湛逢迎了几句,依次落座。
宴席是中原样式,但总归在陇西,又是军镇的边驿,一切从简,也有胡饼软酪奉上桌。
器具却是上好的成套官瓷,雅致清美。
高长梧一早被提溜起来,军镇的仆妇依样式备了一身官服,零零散散挂在身上,到底不如骑装方便,但也让她多了几分拘束,乖巧立座起来。
她与沈士清分别坐在高湛两侧,高湛对面是郭可奕带着一双儿女,对角是柳域和副官。
郭可奕受封太守,代金陵天子守长安,但只是虚衔,看重的是关中郭家在世族中的领袖地位。实际的长安王却是柳氏,郭家依着关中世族的身份,在形势中腾挪辗转,此番前来,算是带着长安柳氏和今上的各自意图,探探高氏的风口,也顺道看看起势的柳域,没想到,在这里,两个搅动时局的大人物一起见着了。
当然,郭可奕也带着自己的算盘,若是能在这变动时局中,再为郭家谋个一席之地就更好,这便是,带着女儿礼佛的意图。
先前的试探商谈,是由沈士清的母亲,沈老夫人牵头。一切都未过明路,陇西高氏平妻,贵如关中郭家嫡女,是可以入宫的,中原人只道可惜了。
但郭可奕心里明白,此亲,是他辗转托人求来的,若能促成,是他高攀了。
这也是高湛第一次直接与郭可奕打交道,席间少不得寒暄长安风物,与郭家父子交谈甚欢,唯独未曾瞥过一眼光艳夺目的郭家女娘。
长梧还在犯困,未吃几口,便靠在桌案上手肘支着下巴发呆,下意识手抓胡饼,掰了小块往嘴里塞。她这一路行军都是跟着兵士们的行程,疲累尚未缓过来,此刻又困,未能顾及太多礼仪。
一只大手当桌伸了过来,带着熏香混杂着熟悉的味道,慢悠悠夺了她手里的饼,放入面前的餐盘中。
高湛侧头似笑非笑看她,她便咯噔一下,坐直了身子,一身环佩叮当作响。口中胡饼来不及下咽,闷咳了一声,高湛单手替她抚背,另一只手端过茶水给她,行云流水做完,这才回身面对郭家道,
“见笑。”
若不是昨晚长梧也见过郭家,今早高湛也就不会叫醒她来应和了,只是昨晚依然照面过,今朝若是不露面,会太傲慢无礼。
“女公子天真浪漫。”郭可奕笑意盈盈,两旁的郭家子女却更有兴致,目光周旋间忍不住看高长梧。
出长安时已经有所耳闻,郭明浅打量了几番,骄纵的漂亮女娘罢了,上不得大场面。
郭家妹妹似乎多了些兴致,郭明阅大高长梧几岁,饶有趣味看她,未出阁的女娘子娇憨,即便坐正了,还是忍不住动来动去,一只手摸到了桌案下,手心拽着高湛的外袍边沿,用力揉皱一团,仿佛抗议。
若将来......
那今后她与高长梧少不得来往了。
郭明阅今早着了长安时兴的宫装,按父亲嘱托,这是第一次与高湛的正式见面。特意选得清淡素雅,她知自己容姿,那就无须多余装饰。
只是习惯了自己所到之处被众人探视,今日却有些不一样。
沈士清早几日已经见过,少年将军血性傲气,自有护主的立场。
对她不以为意也是正常,是她设想中的陇西做派。
反倒是高湛,传闻中执掌陇西多年的铁血主将,除了昨晚匆匆掠过时的煌煌霸气,只看面容,和今早常服的疏淡模样,与长安的世族公子倒是无异,谈笑也亲和有礼,竟然还亲力亲为照顾身边的高长梧。
那人也是,经年未见,除了瘦削了些,成年后更显面目风骨,自他被迫去了西蜀,郭氏退亲以来,她听了无数关于他的事,九死一生浮浮沉沉,最后又在此处相遇了。
再见,还是那个风物傲然的柳家郎,看不出战事在他身上的风霜。
郭明阅落座以来,目光轻扫,时不时掠过那边。昨晚她未睡太多时,初见时感念天恩,让她得以重见,后来又想着此去经年,咫尺天涯,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重逢。
父兄受制于长安柳家,金陵又太远,便寄望于陇西可以蹚出一条路,而她,便是送给高湛的礼物罢了。
柳域还是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