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仙者已然出手,是在下错怪仙者了。”
他朝男子拱手行了一礼。
男子无应,只幽然道:“岛始之初,人有纯德,性若婴儿,不牧自治,不化自理,自适自得,莫不康宁享寿,与道合真。”
“降及后世,人性渐殊,朴散纯离,道失德降。”
“情酒欲嗔肆于内,愁霜悲火魔于外。”
“性随情动,情随物移,散而不止,迷而弗返,先天耗尽,流浪死生,逐境随缘,万劫沉沦。”
“天若未改其心,何以致此呼?”
林笑闻此有感,蓦然想起素秋那首云水之诗。
他道:“盖因人性如水。”
“天地之初,水清至纯,经日照蒸腾为雾,雾升集而为云。云无定,闲自适,有如人之仙。”
“尘起,沾云化雨,坠于地,涓涓成溪。”
“此时之水,虽染尘,尤清淡,亦如人中高洁之士。”
“待聚流成江,水成水势,裹挟万物而不止,此时之江水,已浑已浊,不可直饮。犹如人之性随情逐物,散而不止,迷而难复清。”
“奔江之势难挡,待入海之时,积浊无休。此时,海虽广,浪无静。水虽碧,不可饮。一如人天真耗尽,流浪死生,万劫沉沦。”
男子面带欣慰,目带赞许,道:“吾徒未悟之理,已为道友尽得。”
林笑从痴悟回神,忙拱手道:“原来仙者早在凡民迁居岛上之初,就已在岛上,观得千载人性变迁,纳云水之机。”
“贵仙徒虽未尽悟,却已截得仙者真韵,可入道矣。”
“只是……”
见他似有犹豫,男子洒脱道:“道友但说无妨。”
林笑始道:“云虽闲逸自在,却仍未能逃阴阳之数,出造化之机。“
“一染尘,亦不免要重坠浊海。”
“唯眷游九天之上,不沾尘埃,方能长久逍遥。”
男子轻拍石案三下,道:“是极,唯云之上,方得真逍遥。”
林笑拱手道:“敢问仙者尊号?”
男子道:“昔日号白海,而今自称红尘渡。”
“道友颇有红尘心,可要随予修红尘道就仙?”
林笑与萦晓对视了眼,道:“多谢仙者好意,然吾俩已答应静珊元君,前往登仙台成业。”
白海悠叹:“缘也命也,可惜可惜。”
而后起身往亭外走去,边走边轻唱:“生而为凡志不甘,欲行逆旅脱寻常。”
“仙事茫茫求道难,唯于红尘做文章。”
“天阙清寂人间繁,谁定仙家不入场?”
“不愿枯坐九天坛,销箓履尘历情殇。”
“百年一问一引渡,滚滚善恶孰为真?”
“一任得失且笑看,不负人间走一趟。”
余音了,人无踪。
林笑亦起身,扶起萦晓道:“这世间,仙亦有各种各样的,有长驻仙宫的,有静珊元君那般别居东海的,也有白海仙士这般,红尘求道的。”
“夫人可想过,要成为怎样的仙者?”
萦晓凝思片刻,柔声道:“也许,妾身这样的,成不了仙。”
林笑哈哈一笑,走出亭子道:“夫人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有感,我这样的半调子,还成不了仙。”
两人踏出茅亭,一转身,茅亭已悄然不见。
周围之景,依然是海边。
二人沿岸漫步,行至港口码头,已近日暮。
码头上,并无想象中的热闹,到场之众不及上午一成。
其中,披甲持矛之士居多,上百有余。
其次渔夫打扮者二三十众。
剩余,皆是苍发老汉。
“看来,大家都没有做好为家园献身的觉悟。”
林笑一声调侃,宣告他的到来。
忽而,持矛甲士队伍里,一渔家少年霍然指着林笑大呼:“就是他!”
“早上就是他从海面上回来,还有一女的,身穿白衣。”
此言一出,持矛众迅速朝林笑围拢,矛林尖对。
林笑讶然道:“甚情况?我又犯了你们岛上哪条规矩?不准到海边吗?”
萧平越众而出,喝道:“狡猾贼子,这次任你如何狡辩也无用。”
“我们所有船只都无法出海,你却能于海上来去自如。”
“且昨夜子时之前,岛上无一人见过你,明显半夜上岛。”
“昨日可没有任何商船进港,还敢说自己没有猫腻?”
“我劝你老实交代,偷潜到此有何意图,何以能避开海兽?”
林笑不由喟然一叹,他留下的破绽太多,经不起有心人追查。
“我说我是天降而来的,你们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