薨了?
宋榆以为自己疯了,耳朵聋了,没等段靖歇口气,撑着腰从沈樾舟身下起来,朗声又问。
“你说谁死了?赵乘徽?”
这是沈樾舟的房间,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女人的声音,任谁都猜得着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在做什么。
“是……”段靖脸有些烧,他支支吾吾,“在我们走后,长公主的寝殿里便传出侍女夏夏的呼叫,钱统领进去见时,她已经断了气。”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她怎么可能死?
两人心头都有分寸,白日不过是吓唬她而已,而且她要是死了,那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沈樾舟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收整衣裳,穿靴披甲,见宋榆也要起身,轻轻摁住了她。
“外面太冷,你别去。”
冀北的城是那么的冷,可屋内的火炭烧得极暖。他不愿她出去沾染风雪,更怕她会因此染上风寒。
有些事,是男人的,也是他的,他不想牵扯宋榆。
但宋榆已经穿好了鞋袜,她披上棉袄,摇摇头,“你没伤着她的筋骨,伤口也不深,那瓶毒药更没有什么作用,她却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件事就是冲着你来的。”
“我必须去,至少我们不能被动。”
死因,死亡时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少一点,沈樾舟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静寂一瞬,沈樾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地蹲下身来,拿起床凳上的女靴,握住她的脚踝。
“沈樾舟……”
宋榆微微一怔,他却已经在给她穿鞋。
他半蹲在地面,闷声不言,只专注在她的靴子上,整理好毛边,将绳结一一梳理,系好,捧在掌心。
“雪地难行,跟紧我!”
……
雪地的确难行,一路走来,侍奉的侍女和内侍连呼带喊,路也走不稳,歪歪斜斜地簇拥在驿站院内。而寝殿外,禁军三步一岗,在面的沈樾舟时,没有半点敬意,而是一声地狱般的嘶喊。
“诸位听令!拿下叛贼沈樾舟!”
“放肆!”
不等宋榆从大氅下掀开一道缝隙,一个精干的身影突地窜到了他的身侧,风一般掠过去,摁住他的头,抽出腰间的绣春刀,一扔,一握,寒光烨烨的刀口架在了他脖子上,扼住他翻了个身,对紧跟而来的禁军怒吼。
“反了天了!指挥使也敢动!”
“立刻退下!”
这是宋榆第一次看见如此气势骇人的段靖,更是第一次见识到他如今的实力。
几个时辰的时间,两批人马的立场陡然一转,兵戈相向。
看上去,情况很不妙。
宋榆慢慢凝目,微微侧头,望着沈樾舟。
“没事。”
他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大氅重新盖在她的头顶上,安静地端坐着,勒紧缰绳,冷冷地瞥着麾下众人。
“尔等反贼,岂敢再来!”
风中传来钱统领嘶吼的声音,他揣大刀,着重甲,挡在了寝殿之外。
“兄弟们,朝廷刚有密信,指挥使沈樾舟在江浙时与西戎人合谋,诬陷良官,因一己私利掀起战争,以构成通敌叛国之嫌;其二,他今日刺杀公主,有违臣论,藐视君权,此等不忠不义之臣,人人得以诛之!”
“荒谬!”
段靖口中吐出一口热气,愤愤道。
“一派胡言!”
“都督何时通敌叛国,更妄论刺杀公主!”
只是钱穆说得煞有其事,又扯着嗓门将今天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一声比一声慷慨激昂,仿佛眼前的人家就是板上钉钉的叛贼,必须除之!
“钱穆!”
沈樾舟冷眼剜向他。
“你所说的密信,从何而来,朝廷又是否下了旨意,通缉本座?”
“既然是密信,当然是圣意口谕。即便没有圣旨,你众目睽睽之下行刺公主,难道是我污蔑你!”
宋榆冷冷一笑。
行刺和刺杀是两回事,更何况人人都看得见,沈樾舟那一剑不过是皮肉伤,她是豆腐做的吗?刀口划一下就死了?
“锦衣卫本职是维护皇室,你却如此以公报私,戕害公主!沈樾舟,你对得起陛下给你的信任!”
宋榆咬紧了后槽牙。
先不说密信中通西戎之事,但他对景徽出手的确是人人得见,要是他们真的将脏水泼到沈樾舟头上,他还真不一定洗得干净。
在这样一个忠君爱国的时代,刺杀公主,就是悖逆,如果罪名成立,锦衣卫中的大多数人恐怕都会选择前者。
宋榆越想越心焦,她第一次感受到性命相系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为今之计,她必须检验赵乘徽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