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狼狈模样如何能护她周全?
那斗笠客又到底去了哪儿?
既是公门中人却为何独独不肯放过自己?
这女子招来满地飞蛾又要作甚?
她前来搭救自己又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
太多问题萦绕在周俊龙心中,挥之不去。
但年轻捕快此刻最想知道的却是——
事到如今,为何她还笑得出来?
虽不明其用意,周俊龙还是依着女子的意思,挺直了腰杆与她互为倚背。
女子似瞧出周俊龙的心思:“我知道你现在满腹狐疑,姑且信我一次,且等今日你我都活下来后,再告诉你来龙去脉罢。”
之后便不再多说一字,只凝神观望起身前的虫群。
本就是个闷葫芦的周俊龙亦不发一语。
四周但闻飞蛾振翅声,静谧得可怕。
一阵细风忽从捕快耳边拂过,正欲转身之际,身后便传来一记极沉闷的掌击声。
足畔飞蛾立时被震毙了一片,但这群不怕死的东西又飞快聚拢起来,将空白处填补得满满当当。
“别……动……”那女子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一个弹指后,那捕快面前的虫海之上,蓦地落出两个小圈。
那是……
可与此同时,
天空骤暗!
半空中陡现出一只半明半昧的手掌,待捕快惊觉时,那手掌已罩在他面目之上。
捕快紧握着拳头,奋力向上挥起。
透过指缝,他瞥见一张似女子般的俏脸,杏目滢渟,可亦透着股天生的凉薄,腴唇微扬,却扯不出一丝慈悲。
半透的脖颈上慢慢浮现出一株海棠刺青,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捕快右臂上青筋条条绽出,每寸指节都炸起阵阵爆豆声。
可无论如何计算。
却始终差了一念。
修离单掌已然掩住捕快双目。
如果说在一炷香前,这个男人头回施展出纯阳镇魔指时,心中还存着一丝同为习武之人的敬意。
那这一次,他掌中所生出的,便是不掺夹半缕杂念的纯粹杀意了。
捕快棋差一着,纵然已使出浑身解数,可奈何失了先机,一式“酬勤”虽已箭在弦上,却终是缓了一步。
周俊龙虽凭着平日里的艰深修行,淬出了一副铁打身躯,可那终究还是肉体凡胎,断然是承不住修离全力施下的这一掌。
二人交手不过两次,但修离笃定,周俊龙绝不会后退,更遑论闪身去避其锋芒。
若要说原因……
只能说他与“那人”着实相像。
那个授他“酬勤”的人。
他的一拳一掌,甚至是一抬眸、一蹙眉,都与那人貌离神合。
可修离就是打从心底里觉得作呕,他厌那人惺惺作态,千钧一发却还能笑靥依旧,他笑那人冥顽不灵,屡败屡战却仍不懂放手。
而他最痛恨的,还是那副自以为是的救世主模样。
犹记得当年那人一身戎装,独坐在烽火台前,熟铜锻造的盔甲在艳阳下透着寒芒,青灰的斗篷迎风飞舞,那颜色竟比身后的狼烟还要厚重几分。
那人将酒杯斟满,高高举过头顶,豪迈笑道:
“恩义如粟,得来不易,食之可壮我血肉。希冀若蝇,稍纵即逝,吾自当一手握之!”
语罢一口饮尽杯中烈酒,一抬手,贵妃亲赐的白玉杯被掷得粉碎。
面前三千覆甲士卒亦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杯碗狼藉了一地。
每个人眼中俱是腾腾杀气,如虎兕出柙。
“吾自当一手握之!!!”
擂鼓声震地,直扣心底。
“战!!!”
怒吼声喧天,直抵九霄。
真是可笑至极!
最后究竟握住了什么?
希望?胜利?
抑或是珍视之人?
到头来不都化作了尘埃,眼睁睁看着它们从指间滑过。
连最心爱的人都护不住,又凭什么做那劳什子的盖世英雄。
呵,这英雄当得可真够轻巧呢。
修离喜怒不显的脸上,第一次现出忿恨之色,他会倾尽全力去杀掉周俊龙,哪怕击碎的只是那人的幻影。
至于那着红裳的丫头,周身大穴已被封住,半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修离从最初便不打算伤她性命,毕竟与她师傅颇有些香火情谊。
周俊龙。
要怪就怪授你“酬勤”的那人吧。
那捕快果不其然,纵使目不得视,亦要与修离拼上一招。
当手掌触及捕快额头的那一瞬,修离忽然变掌为爪,意图一击将其头颅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