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幼时。
记得那一年的冬日,北风刺骨,严霜切肌,十指冻的不敢伸展,大雪之后,上下一白,雪幕笼罩在苍茫大地上,日光倾泻在皑皑积雪上闪烁着凛冽的光芒。
只有八岁的尤今在天蒙蒙亮时,欢脱地掀开床上的纱幔,喊着闹着要起床出去。
沈家是武将世家,府内有一偌大的练武场。
尤今最喜欢去练武场,那里除了有她喜欢的各类兵器,还有她最爱的大哥沈柏寒和师父了尘大师。
自尤今记事起,了尘大师就住在沈府。了尘和尚是北辰的国师,与兵马大大帅沈其章是至交好友。沈其章常年在外驻守,住在沈府的了尘大师如当家人一般,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地位不仅是靠着沈其章的关系而来,更多的是他在朝中的地位所决定。
了尘大师与沈其章是仁德帝的宠臣,这二人在朝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了尘大师又极其地疼爱尤今,凭着这层关系尤今在盛都几乎是横着走。
寒冷的清晨,尤今穿好一身劲装,扛着一把大人使的红缨枪,大摇大摆地来到这练武场。
年方十三的沈柏寒这时早已在场上训练多时,了尘大师穿着僧服,手里握着佛珠,顶着光秃秃的脑袋站在一旁指导。
“师父!”尤今伴着些奶声奶气,直接奔上练武场。
沈柏寒闻声停下来,手中红缨枪立在地上,宠溺地看着尤今跑来,了尘和尚也侧身看过来。
“灵儿,这把枪你举着实在是滑稽,既然你这么喜欢耍枪,明日师父专门为你置一把短枪。”
这把红缨枪是了尘从兵部相中,厚着脸皮拿来的,兵部尚书本意是想赠给太子萧凛和二皇子萧钦的,了尘大师除了能看星象,还是个武痴。看到两把这么好的红缨枪段没有只拿一杆的道理,于是两杆都拿了回来。
兵部尚书是敢怒不敢言。
这一杆被他赠给了自己的爱徒沈柏寒,其中一杆被尤今看中,同样厚着脸皮拿回了闺房,连续半月,不论外头雪有多大,只要她没事就往练武场去。
了尘原是想自己留着的,尤今这八岁的娃娃兴趣来了,拿去玩玩自然就还给他了,谁想半个月过去了,兴趣不减反增。
“我不要短枪!”尤今当下扎了个马步,枪杆贴身,右手翻腕,左手旋转,枪头在空中划了一个圆。
沈柏寒哈哈笑道:“倒是有模有样,这枪虽长,可阿灵能使得起来,着实令大哥佩服。”
尤今被夸的小鹿乱撞,侧头问了尘:“师父觉得灵儿耍的怎么样?”
“好!”了尘拍手道:“灵儿不如耍一耍你哥哥那套枪法,你若是能和你哥哥耍的一样好,这枪师父就送你了。”
尤今当年不过八岁,沈柏寒比她大了五岁,论身高和力气,尤今差了一大截,况且这半月来师父一直在指导沈柏寒,都没有教过她,这不是摆明了不想给她枪嘛。
“师父好抠门啊,一杆枪而已不想给就直说,我现在肯定耍不过大哥。”
尤今揪着小嘴,低着头。这模样弄得场上两人哭笑不得。
了尘俯下身捏了捏尤今的小脸:“那不如也给你半月,这半月不让你大哥练枪,师父就教你一人,半月后你耍给师父看,要是耍的好的话,师父这枪就不要了。”
小尤今认真道:“嗯嗯,师父到时候可别耍赖。”
了尘直起身,傲着下巴:“那是自然!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话说的沈柏寒都跟着心虚。
了尘惯会骗人,脸皮也厚。尤今半信半疑地点头:“哥哥作证。”
沈柏寒坚定道:“我作证。”
尤今自小爱舞刀弄枪,不似闺阁里姑娘,更多时候像个小子,脾气大心也大,所有的韧性都留在了练武场上,每逢琴棋书画时恨不得撕了书,折了笔,摔了琴,撒了棋。
但只要是练武,她总有一种倔强在身上,那种不服输的性格令了尘感叹,她若是个男儿郎该多好。
了尘的那杆红缨枪到底是归了尤今,只要是她想要的就会付出十二分的代价去得到它。
后来,齐王造反同时东凌也开始在边境骚扰。
了尘重披战甲,领军退敌。
出发那日,尤今策马与城外相送,那杆宝贝了许多年的红缨枪又还给了了尘。
“师父,你要快些回来,灵儿到时候会在这里迎你回家。”
尤今至今记得她与了尘说的这句话,她与其他人不同,在所有人都期盼了尘能击退外敌凯旋而归时,只有尤今要他快些回家,战场上刀剑无言,尤今只要师父平安。
可了尘再也没有回来,他死在了边疆,据说那场厮杀极其惨烈,暴雨倾幕,战马嘶鸣,铁蹄碾碎了战士的身体,泥土掩盖了他们的血肉。
了尘带领的一万骑兵,全都留在了那血流成河的战场。
尤今再也没迎回那个待她如父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