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寒望着他急切的目光,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何在押解萧瑞的途中杀了他?”
萧钦愣住,当年萧瑞在押解入京的半道上被沈柏寒所杀,他当时是验过尸体的,萧瑞的头颅离身,伤口却是撕裂伤,并非一刀毙命。
这样残忍的手法实在不像是沈柏寒平日所为,他虽习武霸道,可读圣贤书。夫子都夸他有圣人之仁。
那时灵儿还在叛军手上,他何故会下如此手段。
萧钦双拳紧握,指尖嵌入肌肤,骨节狰狞,眼尾鲜红。
沈柏寒不愿再提的事,还是艰难地开了口:“萧瑞欺负了她!”
巨大的痛苦在萧钦的胸腔里翻涌,他咬紧牙关,周身在颤抖。即便刚刚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听到这样的事实他还是犹如利剑刺入心脏,
久久不能平复。
沈柏寒眼神冰冷,坚定而又逼人:“你若是还愿意接纳她,便去打开她的心结。若是不能全心全意地接受,请你以后远离阿灵。她从绝境里重生,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去伤害她。”
沈柏寒气势凌人,萧钦第一次见他有如此疯魔骇人的模样。
“是我的错!”萧钦低下头,泪水从鼻尖滑落,他沙哑道:“当日我没能赴约,让她对我彻底失望了!是我害了她!我罪该万死!”
那晚,一个孤独乏力的背影从沈府离开。
初秋的夜微凉,一阵风拂过,夹道的桂香飘到马车中。
颜尔一批人大摇大摆地在官道上缓行,不像是逃命,而更像是大户人家出门拜佛。
四匹千里良驹架着马车,那马车雕梁画栋,通体为黑丝楠木,内饰优雅贵气。
护送之人延伸几里。
颜尔早已换了他往日一贯的月白银丝暗纹宽袍,他那一头白发还是尽数散落腰间。人就这么安静地睡在马车里。
经过城外的那场挣扎,这个枯瘦如柴的男人已经精疲力竭,昏睡在马车上。
马车内还有一人,颜尔的书童乐为。
如今的书童手持长剑早已成了贴身护卫,这些人都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尤今盯着熟睡的颜尔看了半日,时而皱眉时而叹气。
乐为守在一旁,握紧手中的剑,做好了随时阻止尤今的动作。
“怕我杀了他?”
尤今挑眉问乐为。
乐为拨浪鼓似地摇头。这个书童一向怕她,想不到五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
尤今故意皱眉道:“那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乐为道:“姑娘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尤今意外地张了张嘴,眉宇舒展。想不到一个没多少交集的书童能在五年后跟她说,她活着太好了。
可尤今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你叫……乐……”
“乐为。”乐为道。
尤今眼底露出笑意。
“你家主子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尤今很想知道,她并不恨颜尔,或者说曾经因了尘师父的事情讨厌过他,可现在她明白,颜尔也不过是同样的可怜人。
乐为心疼地看了眼被折磨的不人不鬼的颜尔,道:“我们殿下当初被下了狱姑娘是知道的,后来盛都传来姑娘身死的消息,我们殿下被牵连,在牢狱中被沈柏寒和萧钦折磨,后来殿下被囚禁在东方府,我们从京兆府把他接回来时他已经快要不行了,只一个月而已,殿下青丝变白发。”
提及沈柏寒和萧钦,乐为不仅直呼其名,还狠的牙痒痒。
尤今听着乐为的叙述,看着枯瘦成这般的颜尔,这些年大哥和萧钦肯定没有让他好过吧。
想不到他的遭遇竟然与自己有关。
既然当年已成弃子,为何如今又要营救他回东凌?难道东凌发生了什么。
尤今道:“东凌现在救回颜尔,当年为何不救?”
事关东凌国事,尤今是北辰子民,乐为自然紧闭双唇,装聋作哑了。
卧榻上的人睫毛轻颤,乐为大喜道:“殿下醒了!”
尤今侧身看过去,颜尔疲乏地睁开眼,单手撑塌想要起身,乐为和尤今分别坐在马车两侧,尤今紧靠着颜尔这边,顺手扶起了他。
颜尔坐在榻上,捏了捏眉心,“什么时辰了?”
乐为回答:“已经子时了。”
这一躺就是几个时辰,颜尔放下手,看着尤今:“我以为你逃了。”
尤今瞥了他一眼:“你可还没付钱。”
颜尔笑了笑,道:“我人还没离开北辰,你得慢慢等了。”
尤今犹豫了一番,这一路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放颜尔归去不知是不是放虎归山,如果颜尔不是东凌皇子,那尤今一定会护送他归家。
颜尔此去,来日若是卷土重来。
这风雨飘摇的北辰,不知百姓又要承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