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岚跟着笑:“怎么会呢。”
食堂的动静吸引了橘猫代帕进来,赵雾蹲下喂起它猫粮,他继续问起林惜岚小时候的故事,又问起求学经历,她的学业在京大虽然平平无奇,但当年高考的捷报也算困雀山的一大辉煌喜事。
赵雾这段时间显然有所耳闻。
林惜岚失笑:“这边的中学和你们不一样,都是寄宿制,每天很早起来跑操,一整天都在刷题,没什么其他的。”
她是考入大学之后,才知道不是所有高中都这样的。那年整个逢春市文科只有她一人考上京城大学,而赵雾所在的附中,同届考上京大的足足上百人。
代帕喵呜叫了起来,赵雾听得出林惜岚的言外之意,将橘猫捞起来后,低声道:“我知道这不公平。”
他没有伪善地用京城的素质教育当作遮掩,而是看向她的眼睛,顿了顿:“你可以更自信一点,就算是在京大,你也做得很好了。”
更自信一点,林惜岚才知道,她原来自卑得这么明显。
她的京大同学们都在做什么呢,反正肯定不是失业待家,只能做没有什么收入的支教老师就对了。
林惜岚从没把自己想得多高尚——高尚的是她的母亲。
那些深埋的内心触动,被她牢牢掩盖,好像用这种贬损自己的方式,就可以让她舒服些似的。
她努力把自己伪装得精致利已一些,可大家都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村委的人知道,村小的学生知道,赵雾也知道。
有些啼笑皆非,林惜岚用手给代帕梳着毛,不敢抬头。
时间已经走到月末,选派的骨干教师下周就要来了,她的时间一下子腾空不少,但她还没有想好之后该做些什么。
母亲的第一次化疗很成功,最近的通话里,得知村小要重振后整个精气神都提了起来,甚至催起了她下个月回去找工作,喜笑颜开地感慨这下什么愁都没有了。
小姨一家也高高兴兴地问起了她要去哪个一线城市,打算做记者还是新闻编辑。
代帕突然轻灵地跳到了林惜岚的膝上。
她骤然回神,正好撞上赵雾的视线。
他重复了一遍问题:“你要走了吗?”
离开困雀山,离开这个水电路网全面落后的山寨,去找一份高薪体面的工作。
林惜岚回来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却漫长得恍若一年。
她秾密的眼睫飞快地闪烁了一下,轻声回:“新老师和学生还要磨合,我还没那么轻易能走。”
说得像是本来想立马走一样。
可明明当初不想来教小孩,以前也没有想过做老师。
林惜岚开始拿不准了。她从小就是有着清晰规划的人,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按照她毕业那会儿的计划,手握多个顶级实习经历的她现在应该进了央媒,成为了一名专业记者。
但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赵雾还在和她说话,林惜岚兴致消沉,冷不丁地听见他问:“为什么辞职?”
她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在京城的最后一份工作。
——那份令人艳羡的国内传媒巨头offer。
校招的一连串打击后,林惜岚斩获了一份让全院侧目的梦中情岗,一切宛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周宴嚣张的宣言像是一张纸老虎,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被戳破了。
林惜岚满怀希望地入职,上司负责有能力,同事亲和友善,工作虽累但干货满满,薪资福利业界最佳,堪称完美。
尽管传媒行业工作繁重,加班避无可避,可她飞速成长着,挑起上级委派的重任,充实得无暇顾及其他。
然而这样的完美如镜花水月,回乡后林惜岚时常会怀疑,那些记忆是否真实?
她的情感被压迫得太久,久到不敢相信自己能收获这样的美好。
这种惶然始终围绕着她,最后墨菲定律得以应验,坏事总是不可避免地在她身上会降临。
林惜岚抬头望向赵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雾却帮她找起了理由:“因为兰校长动手术,还是因为想回乡?”
都不是。
他太过在意,林惜岚不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怔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入职了那儿?”
话音落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真的问出了口。
小食堂白墙腰线的绿漆让人头昏脑胀起来,连抚摸代帕的手也难以释怀地停在了半空。
赵雾的沉默把气氛推向最冰点。
他顿了一下,解释道:“周宴想封杀你,这很荒谬。”
“没有人插手,林惜岚,那是你应得的。”他明白她在顾忌什么。
确实荒谬,林惜岚当然知道她的挫折和周宴脱不了干系,但她没想到,原来不止一个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