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絮语幼时生得玉雪可爱,软乎乎的白面团子一样,谁见了都心生喜欢。
到了启蒙的年纪,温道安怕自己狠不下心,便请了好友陆伯晏来。那年陆伯晏十九岁,连中解元会元,京中世家子弟无出其右者。
温玉絮以为小夫子会是个意气风发的爽朗少年,不成想他老成持重,不苟言笑。温玉絮不敢大意,他教三遍,她才读对一次。就在她沾沾自喜以为蒙混过关时,他取出了戒尺。
此时,陆伯晏严肃的表情,像极了小时候打她手心的模样。温玉絮不由得攥了一下手心,努力回想近来可有做错什么。
见她紧张,陆伯晏面色缓和下来,“可是见过陆叔璟了?”
温玉絮点头。再一想,其实也不算见过,就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于是,便将玄清观上遇见的事说了,末了道:“他是与孙家表妹一起出来游玩的,那女子生得貌美,好像蛮中意他。”
陆伯晏低头将手中书放回架阁上,阳光照不见的地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道:“陆叔璟此次回京述职有些争议,你若再遇见他,且避上一避。”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以免影响了你父亲的仕途。”
温玉絮早听过温齐舟的小道消息,连连点头表示一定少出门,便是意外遇见了,也一定退避三舍。
“你方才说,有许多话要对我讲?”
他不严肃的时候,对她温和得就像午后的春光,不过分醺人,恰到好处的舒服。温玉絮不自觉就笑了,“嗯,有许多。”
两人隔着冰裂纹花窗往门口走,忽明忽暗间步调一致。
温玉絮将漱阳与她一道去庄子上的事情讲了,她说,“公主好像对农事很重视,但不知为何她不去自己的庄子,而是跟我一道,莫非她也对番邦的种子感兴趣?”
走到门口,两人又一起向着银杏树下的石桌而去,陆伯晏道:“漱阳公主非一般内宅女子,心胸气魄胜过许多男儿,农务乃天下之根本,她自然多有重视。难得遇见你,生在富贵之家,却不爱胭脂水粉,偏对农事诸多研究,故而待你有所不同。”
银杏树下,二人面对面坐下,陆伯晏笑了一笑说:“你可知她对你怀有期许。希望你不囿于后宅之中,将来能有一番作为。”
温玉絮茫然摇头,她与漱阳不过才见过几面。
看出她所惑,陆伯晏道:“可还记得去年冬月,你给我一份番薯的种植记录。”
怎么不记得,她花功德金买来番薯,交由王贺家的带回庄子上试种,并让她记录下生长过程。
虽是第一次种这个番邦来的不知道叫什么的东西,但庄稼人凭借经验小心看护,最后收获很是可观。
温玉絮整理成册子,欢欢喜喜拿给陆伯晏看,哪晓得他那时忙得焦头烂额,只说有空一定看。他这会儿突然提起这事,温玉絮眼眸亮起,“可是漱阳公主也看过?”
岂止漱阳看过,若非当时陆伯晏将册子呈上,圣上对丰州的震怒不会那么快平息。
温玉絮又说:“后来想想,我当时思虑不周,所种的田地皆为良田,产量自然偏高。该用次一等的田,或荒地、沙地分别种下,得出的结果才可靠。”
她已经做得很好了,陆伯晏怎忍心她自责,道:“幸好你当时送我的番薯足够多,一部分送去了御膳房,一部分送去了太医署,剩下的交由户部的司农司负责,待确定其适宜之气候土地,有无相克之天敌,多方应验后便会推广下来。”
突如其来的惊喜,叫温玉絮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眼眸里的星光愈发明亮。
陆伯晏也不禁扬起嘴角。
傍晚的风里尽是白木香清雅的香气,香风袭来,温玉絮想起还有件事没说,“夫子的生辰快到了,可有想要的生辰礼物?”
陆伯晏看了一眼腰间荷包,戴了一年,有些许褪色了,便道:“送我一个新的罢。”
年年送荷包,他用不腻,温玉絮也做烦了。她说:“今年不一样,是夫子的三十整寿,叫旁人知道我只送个荷包,要笑话我小气的。”
陆伯晏只好道:“你送什么,我都欢喜。”
见她为了他的生辰兴致冲冲,不想她白忙一场,又道:“我公务繁忙,今年不做寿,我们便在二十七那天一起吃顿饭罢。”
温玉絮有些诧异,不过没有多想,笑道:“可要请我去祥福楼吃才行。”
“一定,到那日我派人来接你。”
…
温玉絮回流玉院不久,凝香也回来了,面色很是疲惫。
温玉絮一问才知,她帮东园一个仆妇提水,那人许是见她老实,又叫她帮忙提了一趟。东园人多,小厨房烧的水来不及给那许多人用,等不及的便只好去大厨房打水。大厨房离得远,这一来一去,费了不少力气。
温玉絮道:“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好心帮忙可,但也要顾及自己身子。”
凝香认真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