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知自己睡得了一时，睡不了一世的菲斯内心只经过短短几秒的挣扎，随后慢慢睁开眼。
入眼的是墙壁，没有恐怖的人脸，但他清楚，罗兰特就在他的身后，正在凝视着自己。自己的一言一行完全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接着——
“噗嗤。”尖锐的笔尖猛然插进面前的笔记本，罗兰特停住讲话。明明是如此细微的声音，他的脸上也依旧浮现了“你为什么要发出声音打断我的讲话”的不悦。
不过，显然罗兰特的嗔怪也只限于表面。
他在用审视的目光看向眼前被德瑞克压榨的新人，从上到下。那双眼瞳紧紧盯住面前的人，似乎想将对方盯出一个洞。
“怎么了？”可当罗兰特开口时，他依旧保持着面部的平和。他语气温柔，亦如当初。
“……”回应他的是几秒的沉默。
对方将陷入纸张的笔尖拔出，手指缓缓翻过先前被金和德瑞克共同记录过的纸张。他的眼睛转动，一目十行，久久没有发声。
罗兰特注视着那片被遮盖的阴影，忽然发出一声笑。那声笑还带着极重的气音，显然是本人实在忍不住才会出声的。
一页，又是一页，金的记录密密麻麻，德瑞克的记录虽然简练但不失细节。二人风格迥异的字体相隔极近，产生的割裂感是如此强烈。即便如此，他也能从他们的记录中整理出罗兰特所讲述的那个故事。
“继续讲。”
埋藏的阴影中的眼眸终于抬起，他对上罗兰特的视线，声线却比开始降低了许多温度，犹如冬日的冰。
亦如当初他们相见时刮起的寒风。
罗兰特却像是浑然不觉似的，他毫不介意地收下对方传递过来的恶意，清清嗓子真的继续讲了下去：
菲斯是个聪明的孩子。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菲斯表演他的“艰难醒来”，罗兰特面无表情地想。菲斯的身份算得上异乡人，在这个或多或少都有些排外的环境下，他能够凭借他自己的外表迅速和这里的孩子打成一片，这本身就是一件天赋异禀的事情。
“嗯？”菲斯揉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他用黏黏糊糊的嗓音回应罗兰特的呼唤：“怎么了啊……”
“你今天去做什么了？”罗兰特难得还有闲心去和菲斯绕圈子。
几秒的停顿给予大脑充分的缓冲时间，一切的动作都是那么符合常理。“这些都得全部告诉你吗？”菲斯眨眨眼睛，疑问道。
“我只问今天。”罗兰特扭头看一眼仍然挂在墙上的钟，指针不偏不倚正好卡在最中间，“嗯，现在是昨天了。”
“我……去……交朋友了啊？”
交朋友。
菲斯的眼睛清澈。
非常合适的理由，如果菲斯的目的真的是交朋友的话，自己就不该以任何形式来怪罪他。
罗兰特叹口气，终于说出：“然后你带着你的‘朋友‘去把别人的 服装店搞得一团糟？”
“哎——我没有。”菲斯直接反驳，“那可不是我提议的啊！”
不是你的提议。
罗兰特挑眉，显然对菲斯的话语产生兴趣。即便如此，罗兰特认为他还是有必要给老板娘一个交代：“那老板娘有欺负你们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我都说了我没有啦……”菲斯嘟嘴，像任何一个小孩子那样，细眉委屈地拧到一起，“我没参加哦！我全程都没有参加。”
“我是负责帮他们挑衣服的，他们想试嘛……”
然后一不小心就挑了很多衣服了。菲斯没有说出后半段话，他不想跟罗兰特描述当时的场景，因为当时确实是个灾难现场。
试穿和待试穿的衣服堆叠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山丘。
闭着眼睛想都知道整理起来肯定很麻烦。
回想起之前老板娘向自己抱怨的场景，罗兰特有些微妙地眨眨眼睛。
那就……更加有趣了。
“你不喜欢她吗？”骤然的发问让菲斯脊背一凉，罗兰特的话语一针见血，令他不得不抬起头来重新观察罗兰特的表情来思考对策。
菲斯看上去真的在很努力地思考。
然而，几秒后，他真的缓缓摇了摇头。他确实不喜欢那个老板娘，他能感受到，那个表面热情的女人实际上就是个喜欢嚼舌根的闲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刻意传播下放大。想起今早出门听到的报童的吆喝，他情不自禁皱起眉。
“罗兰特神父的养子”，那个挥舞着报纸的孩子这样称呼自己，并以此作为噱头来吸引顾客。他现在的身份正是如此，他的身份和立场和罗兰特紧紧贴合。
因为罗兰特本身身份的不一般，连带起他也沐浴在他人的审视之下。当然，别人对菲斯的审视是相当苛刻的。他们用高高在上的表情关注着这个看上去并不大的孩子，心中发起冷笑。
就他，罗兰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