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梅夫妇听到噩耗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院子的,一双脚无论如何都踩不到地皮。
看到小嘉木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长凳上,那么安静,那么乖巧,就像是一个睡着了的小大人。
冷落梅轻轻抚摸着自己儿子的小脸,她怎么都不相信上午还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吵着要吃爆米花的,活蹦乱跳的儿子,此刻却任凭自己怎么呼天喊地地呼唤他都不回答,冷落梅绝望,害怕,她不相信儿子就这样走了,无奈身旁的人死死地拖住自己,不让自己再碰到嘉木。
林芝哭喊着说:“我的儿呀,今天早上还大妈妈大妈妈地喊我,说喜欢我炒的豆角,我还让我的儿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你怎么就走了呀,我可怜的儿呀…”
呜呜呜,林芝插了一把鼻涕,接着哭喊着:“今天我还说不来家里的池塘洗秧苗,如果我们来这边洗秧苗的话,可以看到我的儿啊,没准还可以救下我可怜的孩子呀,你现在这样,真真是断大人的肠啊”…
邻居看到这个场景,没有一个人不偷偷抹眼泪的,冷落梅呆呆地看着躺在那的冷冰冰的儿子,不敢呼吸,仿佛自己每一口气息都弥漫着死亡的沉重气息。
柳辰浩木讷地被族里的兄弟拉到一旁,告知需要给儿子做一个木盒子。他这才从梦中惊醒一般,他觉得梦里再恐怖,再悲伤的事情只要醒来就不复存在了,但现实里,儿子是真的离开了。
他朝妻子望过去,眼神尽显落寞与悲伤。
拭去眼角的泪水,他朝西面的猪圈方向指了指,示意族里的兄弟用杉木。
于是在院子的不远处,大家开始做起用来装小嘉木的木盒子。
日落时分,小嘉木穿上了崭新的漂亮衣服,是临时买来的,被族亲们放进了专门为他打造的木盒子里,木盒做工粗糙,四面漏风,当要上盖时,落梅死死地抓住盒子一方,一声声呼唤儿子的乳名,柳辰浩找来上好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把木盒周围包裹好,把自己的贴身衣服放进去,族里亲戚都说不吉利,要给他拿出来,他喃喃地说:“有我的气息,让它陪着我儿,这样他就不害怕了”。
亲戚们抬起装有小嘉木的小木盒,大步朝远处走去,柳辰浩默默地跟在后面,脚步深沉。天空被云灼伤了眼睛,顿时一片猩红…
对于别人家的事情,人们总是健忘的,而对于别人家的沉重且悲伤的事情,却也渐渐地沦为人们餐桌上的谈资,或者成为教科书级别的反面教材。
村里有人议论:柳家福薄,承载不了小嘉木的聪明才气。
这个双抢在悲伤中忙碌,在忙碌中麻痹。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落梅才放心地释放自己的情绪。
她好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似的,在眼泪中入睡,在沉睡中流泪,早上醒来的时候,枕头都是湿的。
柳辰浩安慰妻子说:“人间太苦,我们的嘉嘉是去天堂享福去了”。
冷落梅喃喃地说:“在池塘里,他得有多害怕呀,也不知道他冷不冷,有没有人给他饭吃”…
柳辰浩揽过妻子,轻拍着她的背,轻声说:“爸爸会照顾他的,他们爷俩有伴了”。
时间没有因为人的沉痛而停下脚步,生活还是继续周而复始地过着,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家里少了一个活蹦乱跳的人。
荷花看着日渐消瘦的女儿,宰了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安慰她道:“你要往前看,你们都还年轻,日子都还长着,再要一个孩子,把那个孩子的日子也一起过了”。
冷落梅看着母亲,苦笑着说道:“我们一直没有避孕,在嘉木之后,也没有再怀上”。
冷庆松拍来电报说:他隔壁厂发生火灾,烧死了几个人,有一个人还是同乡,他所在的厂子也受了影响,但不是很大,过十天半个月就能复工,让母亲不用担心,还让母亲问姐姐姐夫安,节哀珍重。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珍惜今天,珍惜现在,珍惜眼前人。
冷云云接到李富强的来信,并附上了离婚协议书,表示两个人都还年轻,孩子们也都大了,应该过自己的生活,享受自己的人生,问冷云云有什么要求,只有自己能做到的,尽量满足。
冷云云跟荷花说:“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便是爱情,不成想让自己活成了整个村子最大的笑话,被离婚之第一人”。
荷花说:“现在离婚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社会越进步,越文明,人类也就越自私,离婚率也会增高,你是走在进步的前端”。
冷云云一阵苦笑,她说道:“他应该一直在等我开这个口吧,还是没有忍住先开了口,我不稀罕他的赔偿,只是我不知道在我爸和我姐他们面前抬不起头”。
荷花叹了口气,沉重地说:“这么多年了,不要再鞠着自己了,就像我家庆松所说的,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要善待自己,好好为自己而活”。
冷云云推了一把荷花,笑着说道:“这个倒真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