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晓筱只“嗯”了一声。
待她的话音完全消散，许楠龄才开口：“你是生气了吗？”
温晓筱垂着眼帘，淡声道：“不是。”
许楠龄暗暗嘀咕。
这不是生气是什么？
温晓筱轻叹一声，忽然又说：“我也不知道。”
许楠龄瞳孔一震，呼吸霎时停滞。
我只是心里想想，没说出来啊。
难不成，她还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想到这儿，许楠龄浑身一颤，鸡皮疙瘩无声冒出。
她小心询问道：“不知道什么？”
温晓筱这才抬眼看向许楠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停顿片刻，继续道。
“我并不觉得生气，只是不想对这事做什么反应，我不想反对，也不想接受。”
她再次轻叹一声。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见温晓筱不过是自白感叹，并不是有什么探知人心的能力，许楠龄不由得暗暗放心。
她回味着温晓筱的反应，忽然想到自己。
小学的时候，许楠龄第一次知道许青霞有对象。
那时她很生气，觉得妈妈有了比自己更亲近的人。好像遭到背叛一样，自己突然变成了外人，她们才是一家人。
不过，她从未激烈反对，因为有人反复告诫她要理解妈妈。
她心中不满，却因为接受的教导不允许她表达不满，所以只能隐忍。
日复一复的不满和忍耐融合在一起，呈现出来的是抗拒和冷漠。
父母们时常强求孩子对大人的感情生活给出正面反馈。
他们往往在做了“亏心”事后要求孩子接受体谅，要求孩子照顾自己的情绪，好显得自己的行为是正当的，好让自己不那么“亏心”。
奇怪的是，很多时候，这种“亏心”的概念其实是代代相承的压迫，细细分解来看，它们并不违背天理。
大人想要谈情说爱，这是天性使然。
孩子想要父母关爱，也是天性使然。
明明都是世间规律，却都得反着来。
大人不敢谈情说爱，孩子不敢要求关爱。
大家都活得分外拧巴。
许楠龄不想做那个教导别人“理解体谅”的人。
她冲温晓筱浅浅一笑，温和道：“晓筱，你不用强迫自己去接受。如果因为这件事觉得不舒服，你可以说出来，你有表达自己的权利。”
温晓筱的眉头诧异地微抬着蹙起，她眼神颤动着犹豫思索许久，轻叹一声，徐徐道。
“我妈在生我的时候去世了，我爸大概是顾念着我妈心怀愧疚，又或者是因为中年才得了我这么一个孩子，对我一直很好，认识的人都夸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他多年都一个人带着我，我就以为我们两人会一直这样相依为命，直到我初中的时候，他带了对象回来。那时我突然意识到，我爸不可能永远单身。
“那次我是真的生气，觉得他有了对象就会有新的家庭，所以赌气不回家。但是这么多年，我心里已经做足了准备，也能理解，所以这次我没有生气。只是我习惯了不搭理我爸，所以我不想对他们回应什么。”
许楠龄看着温晓筱，不禁抿唇庆幸：“看来你只是有点别扭。”
她停顿一瞬，长舒一口气，宽慰道：“没关系，你只要像以前一样就行了，正常吃饭正常睡觉，不用非得要求自己回应什么。”
温晓筱怀疑地抬了抬眼：“真的吗？”
许楠龄眼含笑意，点头道：“你爸爸真的对你很上心的，他只是怕你想不开。”
温晓筱的眼眸不自然地颤动着垂下，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