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传召的时候想方便就糟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头高照。
圣上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安清河从角门走了进来，抱手躬身，“九殿下，圣上召您一块儿用膳，您快这边请。”
宋熙恒呼吸一滞，只叫自己？
他狠闭双眼压下惊慌，顾不上看端王的反应，起身大步跟上安清河。他低头进屋没敢细看，隔着案桌几步利落地跪下，“儿臣叩见父皇。”
圣上一见他十分高兴，招招手打断他准备好的满腹请罪说辞，叫安清河给他搬了个座儿，就放在自己的下首，“小九可算回来了，过来坐，离朕近点。”
宋熙恒低头起身，余光里父皇常穿的灰色道袍外罩了件明黄色的朝服，他便知道父皇刚散朝回来，装作视而不见地躬身靠近，“叫父皇久等，是儿子不孝。”
圣上早就知道他在回京途中遇到了刺客，连是谁动的手都心知肚明，对此事避而不谈。只是和煦地拉着他的手关怀，从他出宫后的衣、食、住、行挨着问了个遍。
不说公事，只论家常。
宋熙恒在圣上的第一个问题后立即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陪着讲了许多街头趣事，手舞足蹈的扮丑，逗得圣上哈哈大笑。
安清河带着小太监摆膳，圣上带着笑意道：“不用另拿了，就让小九用朕的。”
圣上使用的各类物件，包括最平常的碗碟，上面都描有五抓金龙和祥云，他向来喜欢将自己用的日常物件赏赐给宠幸的大臣和儿子，宋熙恒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偏爱。
父子两相谈甚欢，宋熙恒亲热地伸手搀住父皇换到膳桌边坐下。
父皇要享天伦之乐，他只能奉陪。
宋熙恒捧着金龙碗，一眼认出桌上放的全是他母妃生前常吃的菜，眨眨眼憋住眼泪，做出满脸孺慕，“出了门才知道还是家里好，儿子天天都想念宫里膳房的手艺。”
圣上亲自动手给他夹菜，边说边冷了声音，“你喜欢就让膳房给你做，你是朕的皇子，朕看他们谁敢不好好伺候。”
安清河在圣上让他只传召九殿下，把端亲王晾在外时已经惊掉下巴，谁知九殿下在刚进来时还有些紧张，转眼就把圣上哄的喜笑颜开，等他再听圣上这话时已经被炸的满心木然。
圣上的话一透出去，只怕九殿下要起来了。
宋熙恒闻言心里暗叹，当他是个没权、没势、连母妃和外家都没有的皇子时，确实使唤不动御膳房的厨子，不管他心里有再多思绪，此时脸上都不敢露出一点。
他哽咽得眼眶都红了，“母妃当年最喜欢要数酥醍醐了，儿子也爱，就是母妃总管着我不许多吃。”
圣上也找到忆当年的话题，慈爱从眼神里透出来，“朕的小九每次吃了奶制品都脾胃不适，你母妃哪敢让你多吃，恨不得你一点不沾。”
圣上转头招来缩在墙角当木桩的安清河，盛出小半碗端给他，“今天你也只许用半碗……”
宋熙恒接过就喝了一口，似乎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他满心复杂，或许父皇心里还是有半分是真想着他的……
膳桌撤走后圣上不叫歇息，他就不能提出要走，又陪着父皇饮了一盏茶。
圣上放下茶盏，“朕封你做个郡王，下个月就开府出宫去吧，”
宋熙恒心头狂跳，整个人从绣墩上滑落，直挺挺地跪下，“……谢父皇恩典。”
大哥受封端亲王，二哥被立为太子，之后排行的皇子里只有五哥被封为国公。他才开府就受封郡王，一次跃过其他兄长，仅次于大哥、二哥。
圣上还嫌不够，慢悠悠地放出又一个惊雷，“小九回去把伤养好，之后去领吏部的差事。”
宋熙恒心神恍惚中下意识将额头紧贴地面，胸腔里像揣了一坨冰冻得他瑟瑟发抖，艰涩的推辞，“……父皇，儿子年轻识浅，对吏部的差事不甚了解，只怕有负父皇所托。”
圣上看着蜷缩跪在脚边的小儿子，消瘦到背脊骨外露的后背，小九外出一趟差点丧命在外，想想还有些不忍心，一手扶起他，松口道：“朕又不是让你去做吏部尚书，不懂就学，书读了那么多年该拿出来练练了。”
宋熙恒心知差事已是不容拒绝，垂着眼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