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悦。
“回官爷的话,”芝兰将头又向下埋了几分,努力保持着镇定,用轻颤的声音回复道,“那夜……其实是,是厨娘打翻了烛台,才……才引起了大火。”
“厨娘?”
柳悬轻轻蹙眉,他只是下意识地重复了芝兰话语中的关键之处。
那语调陡然上扬的尾音,在寂静的库房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芝兰像是被这一声吓得不轻。
她浑身猛地一抖,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紧张地点了点头。
柳悬淡然地凝视着芝兰。
芝兰言辞闪烁、目光游离,显然是心中残留了不必要的顾虑。
或许,此刻的芝兰也在暗中权衡着哪些话该说出口,哪些话又必须烂在肚子里……以至于芝兰仅仅是吐露了一句话,便似惊弓之鸟,生怕言多有失,谨慎地抿紧了双唇。
“请姑娘宽心,姑娘所言,唯存此时此地,绝无外泄之可能,”柳悬的声音清缓而深沉,他柔声细语,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夫子在耐心地引导一位稚童,“烦请姑娘,将那夜走水时,亲历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芝兰的心思被柳悬一眼洞穿,而柳悬对此坦然处之,这让芝兰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好感。
芝兰回想起魏王氏的嘱托,如今又得到了柳悬的明确指示。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一向谨小慎微的芝兰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坦诚地、一五一十地将当夜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郎君有所不知,奴家夫人自幼养成了一个习惯,不论春夏秋冬,每隔三个时辰,必服一小碗三白汤。”
“那汤药,于夫人而言,乃是驻颜养生的秘方,是一日、一次也断不可缺。”
芝兰神情严肃,一板一眼地强调着她对那汤药重要性的认识。
“因此,厨房的灶台上,日日都熬煮着新鲜的、上好的药材,夜深人静时,夫人还会特地命厨娘将熬好的汤药提前温在她的小灶上。”
芝兰的目光渐渐变得深远,脑海中有关前天夜里的经历,如潮水般不断翻涌而出。
那天夜里,大雨倾盆,天地间仿佛被一层密不透风的水帘所笼罩,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湿润与沉闷。
芝兰侍奉魏王氏多年,如今她已养成习惯:每当距离魏王氏服药仅剩半个时辰,芝兰便会自然而然地从梦中苏醒。
当夜,芝兰从床上起身,恰逢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如同天神怒睁的双眼,那犀利而短暂的光芒,将芝兰视线所及之处瞬间照亮,犹如白昼一般。
芝兰的目光在那一刹那的明亮中闪烁,随即又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下一刻,漆黑的院落静谧得令人心悸,偌大的院子里,只有雨声如鼓点般急促而有力,一下接一下地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芝兰的心。
“可是前天夜里,也不知是那厨娘一时疏忽大意,竟忘了要提前为夫人熬煮汤药,还是哪个不省心的小丫头,错把夫人的汤药当作了厨馀,顺手便给处理掉了。”芝兰的语气中有几分无奈与埋怨。
那夜,她从魏王氏寝居旁边的耳房中离开。
出门时,她还不由自主地远远瞥了一眼魏凡的小楼。
只见那小楼上灯火通明,犹如一座风浪中的灯塔,灯塔中有两道颀长的黑影,似灯芯般,在风浪中翻腾挪动。
借着八角小楼所散发的光,芝兰手擎一盏摇曳不定的烛台,穿过那条曲折的游廊,一路向南,行至前院北侧的小厨房。
“那晚,亥时末刻,奴如往常一般前往厨房,欲取夫人的汤药,却惊奇地发现,本应该在灶台上的药碗与药锅竟不翼而飞、遍寻不得,就连厨娘平日里存放药材的罐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芝兰面露疑色。
那时,她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过小厨房的每一处角落。
然而,除了那火势熊熊、木柴烧得噼啪爆响的灶台,与灶台上那孤零零的甑具外,其余地方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整洁到近乎诡异。
“眼瞅着子时眨眼便要到了,即将错过夫人服药的时辰,奴再也不能耽搁片刻!”芝兰的眉眼间显露出一抹焦急的神色,“奴不得不转而唤醒厨娘,让她与奴一同前往库房,尽快寻得所需的物件,为夫人熬制那救急的药汤。”
雨夜沉寂。
雨水汇集于屋檐,凝聚成豆大的水滴,似密集的箭镞般,噼里啪啦地射落在铺得整整齐齐的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好似池塘中绽放的白莲。
芝兰心急如焚,她全然不顾斜入屋檐的雨水,一手紧紧提住被雨水侵袭的裙摆,在游廊上疾奔,随后急急敲响了小厨房旁的一间房门。
门“嘎吱”一声开了,四五个睡眼惺忪的丫头,从温暖的被窝里,迷迷糊糊地探起身来,望向门外浑身湿漉漉的芝兰,眼中满是好奇与诧异。
芝兰二话不说,她伸手拽起神志未清的厨娘,胡乱地从一旁拿起一两件外衣,往厨娘身上一套,又顺手抄起厨娘屋内那盏未点燃的油灯,脚步匆匆,径直朝内院南侧最东面的库房赶去。
“那时,奴只觉事态紧急,三白汤的熬制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万般无奈之下,奴只得跟厨娘分开。”芝兰的眉心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