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里地不到的一路上,二人却撞见了不少的百姓,不,不是不少,而是很多,越靠近笨山脚下,越多。
上到耄耋老者,下到垂髫幼童,每一位百姓都在朝着笨山脚下汇聚。
姜临抬起头,看向了笨山之巅。
在那里,有一个凡人不可见的身影。
那人穿一身天枢院监察使者的制式星辰袍,似乎察觉到了姜临的目光,对着姜临微微躬身。
姜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没有过多的关注。
而那监察使者却只是挪开了目光,淡然的看着那汇聚过来的百姓们。
从他这里看过去,那一个个百姓,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缓缓的蠕动汇聚。
监察使者的嘴角,浮现了一抹不屑的笑容。
一群蝼蚁罢了。
…………
笨山脚下。
姜临和涂山语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汇聚了许许多多的百姓。
“两万有余……”
涂山语站在姜临身边轻声说。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一个临时垒起来的,高高的土堆。
上面摆着一个祭坛,三牲祭祀端正的摆放在祭坛上。
一共十几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正在默默的朝拜,诵经。
“祭!”当头的一位老者呐喊出声,随后所有的百姓都跪拜了下去。
出自名山大观的降真香袅袅燃烧,一道道香火在百姓愿力的加持之下,化作一道洪流,径直奔流向了笨山。
然而,这一道香火愿力凝聚而来的,百姓们对山神爷最真挚的香火信仰,无数仙神眼馋的纯粹香火,却并没有被笨山接纳。
反而,是任由那香火溃散。
笨山的山神,不仅没有回应治下百姓的香火愿力,反而直接拒绝!
百姓们却并不意外。
若是往常,他们会失望,会反思,会焚表,恳请山神爷再次显灵,哪怕是一场责骂,甚至于一场灾难,也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等人到底是错在了哪里,才让原本和善慈悲的山神爷这般决绝。
但现在,百姓们都知道了。
并非是山神爷不回应他们的祭祀和香火,而是……
“老少爷们!”
县太爷穿着一身绿色官袍,手里高举着一个锄头,脸色涨红,原本通读四书五经修来的养气功夫,被丢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老夫奉皇命治理鼎丰县八载有余,自认未曾有昏聩之处!也早已把自己当做本地人看待!”
“如今!老夫厚颜,向诸位讨一句话!”
说着,县太爷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而后愤然振臂,将那大碗摔在地上。
伴随着“啪啦”一声,县太爷嘶哑的咆哮声随之响起。
“狗日的天神镇压了咱们的山神爷爷!”
“你们他娘的认吗!!”
一言出,万人从!
“不认!”
“不认!”
“不认!”
万众一心,在此刻已经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一句贴切无比的描述。
县太爷掂量着手里的锄头,转身,看向笨山的方向。
“去你妈的天神!去你妈的天规!”
“山神爷爷有没有罪,轮不到你们去判!”
“养育了我们祖祖辈辈的山,却囚禁了我们自己的神!”
“他奶奶的!老子不认!”
“老少爷们!开凿!”
“开凿!!!”
两万有余的百姓,几乎在同一时间,喊出了这两个字。
所有的百姓,都蜂蛹着,在县太爷与一众老人的带领下,奔赴笨山!
浩浩荡荡的工程开始了,两万人听起来多,但在那巍峨的山峰面前,是那般的渺小。
百姓们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会引来什么样的责罚。
他们也不知道,即便把笨山挖空,囚禁在神祇小世界之内的山神也不会解脱出来。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
挖开笨山,救出我们的神!
“愿力……”
涂山语呆呆的看着,在她的眼中,那万众百姓的愿力,在这一刻蒸腾而起,便是神灵也要侧目!
她喃喃自语“曾经,老爷子曾与我讲,他治水时,万众景从,万万人一心。便是天帝,都要悚然。”
“我一直想象不出,那该是怎么样的场面,但现在……”
涂山语看到了。
虽然这万余人,相比大禹治水时的无数先民来说,可能仅仅是一个零头中的零头。
但那股万众一心的愿力,却没有什么不同。
姜临也在看着那场景,不由得问道“你说,百姓们是傻子吗?”
这个问题很奇怪也很突兀,但涂山语明白姜临的意思,她摇摇头,说道“老爷子说过,人族百姓最是单纯,也最是复杂,但有一点不会错。”
“谁对他们好,他们会一直记着。”
“是啊,谁对他们好,他们会一直记着。”
姜临重复了一遍涂山语的话,看向了笨山之巅,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那监察使者的影子。
“这样的山神,犯了什么罪?”
涂山语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