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师眼皮底下,刘巍思没有什么通风报信的机会,更何况,以他大师兄刻板迂腐的性子,知道老师要问罪,定然是要主动送上门来的。
刘巍思跟大师兄转达了老师的要求,听到那边说马上过来之后的嘟嘟声,忐忑不安地放下听筒,轻声道:“老师,大师兄说他现在就来。”
一码归一码,严先生不想吓着他,浅浅笑了,问:“小庄和冬冬是不是都回来了?”
“我不知道。”
“那你正好去瞧瞧,家里有荷花酥,过年的时候别人送来的,你带去和他们一块吃。”
刘巍思自然知道老师要支开他,却不愿意走这个台阶,仍回到老师跟前,闷声道:“我不爱吃,我不想去。”
刘巍思当易堂生的师弟也五六年了,平时有点什么不周到的,轻则挨骂,重则棍棒上身,他也没少在老师跟前和心里说大师兄坏话。可是真到了老师要教训大师兄的时候,他却只感到害怕。
比自己挨打还要怕。
“巍思,这事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卷进来。”
“我知道,”刘巍思跪在地上,撒娇似的抱着老师的腰,“我跟姜新宇也不好,他发什么文章我都不管。可是,大师兄也是无辜的,他肯定不知道的,老师您别怪大师兄。”
严先生笑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向着你大师兄了?”
刘巍思没有说话。严先生又叹气,道:“也不全怪他,说到底,是我太放心他了。他还没有当过老师,我却把新宇的事都推给他。”
“不是的,老师,姜新宇他自己这么大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自己心里要有数的。如果他铁了心要做这种事,谁也拉不住他。”到紧要关头,刘巍思倒没心思抱怨姜新宇了,只想着把大师兄和老师从这件事里拉出来,“老师早就说过他的性子要磨,可是还没磨好,他就自己走到邪路上去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巍思,”严先生摸摸他的头发,缓缓道,“你要发誓,你绝不会……”
“我发誓!”刘巍思猛地抬头看向老师,“我绝不会偷盗、抢占他人的劳动成果,我绝不会为了名声荣誉违背自己的良心和老师的教诲,我绝不会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让别人说老师一句不是。”
严先生无力地点点头:“好,老师相信你。”
易堂生家离学校很近,骑着自行车进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进门时看见刘巍思跪在地上跟老师说话,还以为是师弟犯了事,跟老师问好之后便道:“巍思又做什么惹老师生气了?”
刘巍思讪讪地起身,没有回答,心想,这回可真不是我了。
严先生拿起茶几上的学报递过去,易堂生心领神会,双手接过,慢慢翻看。
“巍思,去书房,取老师的教鞭出来。”
刘巍思偷觑一眼大师兄,点点头,默默去了。
易堂生看到姜新宇那篇文章时,正碰上刘巍思两手拿着教鞭出来,但总觉得这场面不像是刘巍思要挨打,不敢多问,只道:“老师,新宇这篇文章确实写得不错。”
“你看过了是不是?”
问的是发表之前,易堂生点点头:“上个学期的事了,他本来不是这个结构,我给他提了点意见,没想到他就照着改了。”
刘巍思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竹鞭。
“你觉得,这是他能写出来的文章?”
易堂生顿时色变。
“你看过,阅冬的文章没有?”
易堂生呆滞的脸上又闪过一丝迷茫。
“俗话说,文如其人,这句话说阅冬是最合适的。他年纪小,聪明,而且知道自己很聪明,所以就骄傲。他写文章喜欢用比喻、双关,描述准确精当,透着一股别人都没我写得好的得意劲,那就是他的文气。你就算肢解了他的文章,他的气还是绕在那里,怎么看,都是他的文章。”
这话说出来,别说易堂生,就连刘巍思都震惊了。要说看柏阅冬的文章,他看得比老师多多了,可是他竟然没有注意过阅冬的行文风格,老师却如此了如指掌。
“新宇的文章你看过不少,你觉得他的文章,比之阅冬,如何?”
说到这份上,易堂生已经知道老师是什么意思了,可心底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道:“老师,也许是秦老师和阅冬指点过……”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只问你,新宇写不写得出这样的文章?”
易堂生垂下了头,没有言语。
严先生沉默了一会,扭头道:“巍思,教鞭给老师,你回房去。”
“老师!”刘巍思眉头紧皱,万分不愿意,却还是在老师无声的催促下双手递了竹鞭出去,“老师,您别生气。”
“回去吧。”
这个关头上,刘巍思不愿跟老师犟,担心地看了师兄一眼,拖着步子往房间去了。
回了房也是不能安心的,刘巍思关上门,耳朵却贴在门上,指望能听见些什么。可老师和师兄都没有大吼大叫,话语细细碎碎地传进来,分辨不出到底什么内容。刘巍思焦急地将耳朵往木门上怼,还是听不出完整的句子。
正烦躁之际,一声响亮的“啪”传进来,吓得他一哆嗦,眼眶不知怎么就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