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没了爹,骗吃骗喝不要脸!”
魏府院子极大,各个宅子分散又联合,像是一座座小院落汇集在一起,最西边的院子因为晒不着太阳,已经荒废了许多年,在半年前才住进了人,起初是一家三口,后来姐姐嫁出去了,就剩下母子二人。
这处院子走到正院都要小半个时辰,故而孩子们愈发肆无忌惮,吵闹的声音丝毫不加掩饰,尖锐的喊叫声听得人脑瓜子疼。被围在正中间的小男孩宛如一只小兽,呲着牙冲进孩子堆里,不顾一切地反击,能打就打,打不着就咬,即便在四五个孩子面前处于下风,也让人占不着一点便宜。
屋里的女人坐在绣架前,仿佛听不见外面的吵闹,银丝在她手里上下翻飞,落在绢布上就是一只翩翩的蝴蝶。
“都给我住手!再吵我就全部告诉夫人!”柳树后的拱桥上,迎面走来一位身穿桃红比甲的小丫鬟,细长脸、上挑的眉眼显得利索又泼辣。
“春桃姐姐……”孩子们听到小丫鬟的声音就吓得停止了动作,男孩仍不依不饶,他们几人白白挨了好几下。
有个孩子还想为自己辩解,“春桃姐姐,我们……”春桃一眼瞪过来,也被吓得不敢出声,纷纷作鸟兽散。
春桃牵起小虎的手,蹲下身子,拿帕子细细擦去他脸上的尘土,碰到嘴边的淤青时,小虎皱了皱眉,却没有出声,春桃戳了一下小虎的脑门,“你说你,跟他们逞什么能,都说了,有什么事来找我,或者叫人去喊二小姐,你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一群?”
小虎扭过头,“不需要。”说完便转身跑回院子里。
春桃缓缓站起身,魏家什么底细她心里当然清楚,利用完了魏如霜,其家人就可弃之如敝履,若不是小姐心善,让她关照一二,这母子二人怕是过得更加艰难,可小姐一个未嫁女,又能帮她们多少呢?
“打赢了?”听见小虎进屋的动静,绣花的魏红樱头都没抬,好似小孩子打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小虎抿着嘴,犹豫了少许,大声说道:“没输!”
魏红樱轻笑,“还没输,看你的出息,你姐小时候可比你强。”
……
冬日本就天亮的晚,屋外还是黑漆漆的,赵嬷嬷提一盏纸糊的白灯笼自后院耳房出来,穿过两道月洞门到了正院,看着紧闭的正屋门,心中不喜,抬手敲响了侧间的门,
“赵嬷嬷。”
青荷睡眼惺忪,披着外衣打着哈欠走出来,赵嬷嬷心里念叨,小门小户真是没规矩,哪有丫鬟自己睡大觉的,主子半夜叫人难不成要跑到侧间来?
赵嬷嬷清了清嗓子,使唤青荷唤两位主子起床,青荷心里是万般的不乐意,主子昨晚睡前根本没交代,虽然两个大丫鬟夜里都不在正屋伺候,可正屋夜里的动静她们在侧屋听得真真切切,闹到三更天才歇下,这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时辰,而且哪有做奴才的自作主张叫主子起床的道理,但赵嬷嬷就跟在青荷身边恶狠狠地盯着,大有青荷不喊就誓不罢休之意。
“将军、夫人,卯时一刻了,该起身了。”青荷在正屋门外蚊子哼哼般喊了一句,不出意外收到了赵嬷嬷的白眼,青荷委屈极了,这种得罪人的活赵嬷嬷不肯自己干,又不是正经主子,还使唤上她了。
屋里传出一声轻咳,随之响起邢樾略嘶哑的嗓音,“过一炷香再进来。”
大红的锦被乱糟糟的盖在床上,仔细看上下还是颠倒的,原本的褥子揉得像张煎饼,正扔在地上,身下躺的是另一床被子,魏如霜露着圆润的肩头睡得正香,侧脸都压出了一道红痕,邢樾避开肩头的咬痕,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魏如霜的肩膀,却让她嘟囔着翻身躲了过去。
邢樾光着上身只穿条亵裤,赤脚踩在地上,先饮了一大壶隔夜的冷茶汤,才算将心口的燥热压了下去,都怪白若亭吃到一半非要喝什么一壶春。
他蹑手蹑脚抱着撤下的被褥扔到了里间,不光魏如霜脸皮薄,他也厚不到哪去,夜里这档子事叫丫鬟提水都叫不出口,更别提一个大活人睡在外间候着,有些事情自己来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打开衣柜,邢樾扶额苦笑,柜子里一溜顺的玄色、皂色、靛蓝,衬得另一侧魏如霜的衣服是无比的花团锦簇,文官武官之间再不和,面子还是要给这位假岳丈的,选来选去,最终还是对着门外叫了一声,“将成婚时做的几套衣服给我拿来。”
动静再轻,叮叮咣咣也吵的魏如霜睡不着了,昨天夜里她也贪杯喝了不少,这会儿头还有些晕,但脑海里仍清楚的记得,白若亭是个瘸的。
几人围着羊腿吃喝打闹,吃是魏如霜吃,打闹主要是另外两人。喝了几盅酒后,天突然下起雪来,白若亭可是找到了正当理由向二人告辞。
落雪的石子路的确不好走,但不应该是那样,飞舞的雪花模糊了视线,挺拔瘦削的背影向一侧倾斜,一条腿向前迈出一步,另一条腿直直的跨上前去,在雪夜里短短的几步路都如此艰难,魏如霜耳边回响着邢樾低沉的话语,“军师腿有旧疾。”
唉,魏如霜长叹一声,风华正茂的少年郎断了腿,自此无缘科举,谁心里能放得下。
魏如霜缩回锦被里,摸索着穿上了亵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