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度:
“我那时就不该跟她说你会回来,我就应该对她说: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抱着死人的棺材过一辈子,反正活着的家人对你来说不重要……死了的家人对你来说才最重要,不对吗?”
顾绮野还有一堆话没说出口,也说不了。
他比谁都更清楚,老爹因为虹翼的事情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为了帮自己的父亲调查清楚究竟是谁杀死母亲,也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顾绮野这些年一边要兼顾学业一边要照顾弟弟妹妹,到了夜晚还得换上战服前往协会报道,执行一次次隐秘任务,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在极度高压的情况下和各种精神变态的罪犯打交道。
可谓拼上了自己的性命,才在异行者协会内取得如今的地位和名望。
而他更清楚的是,如果因为母亲的死就消沉到一蹶不振,那对活下来的孩子不公平,所以为了弟弟妹妹能健康地长大,这些年来他把所有伤痛都藏在心里,脸上永远挂着笑容。
可他做了这么多,心里藏了那么多事,曾经无数次就快要被压垮了……
这个没用的父亲却又在做什么?
倒不如说,顾绮野从始至终根本不指望父亲能做什么。
他只希望父亲能从母亲的死里走出来,正视家里的其他孩子;
希望父亲能知道家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对母亲的突然逝世感到悲伤,只是每一个孩子看见父亲那副颓然的样子,尽管自己也很伤心,但也会努力对父亲挤出笑容,拍一拍他的肩膀,让他感到好受一点。
可这个懦夫逃走了,一逃就逃了两年。
他原本以为两年不见,顾桌案应该有所改变,毕竟……就是这两年的时间让顾绮野从一个无力的孩子成长为了黎京市的门面异行者“蓝弧”,那么父亲很可能也早已洗心革面。
没人会一直停在原地。
可抱有这种想法的顾绮野很快就失望了,失望透顶,甚至对怀有这种期望的自己感到作呕。
就在他眼前,两年不见的父亲无缘无故地对自己的孩子动手了。
这和……人渣有什么区别?
然而此时,顾桌案低垂着头,像一尊石像立在那里。
无论顾绮野怎么对他发泄怒气,他都始终一动不动,可越是这样顾绮野脸上的神情就越复杂,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糖上,既无力又愤懑,所有的控诉都落了空。
良久,父亲忽然开口说:“那你……已经把自己的母亲忘了么?”
顾绮野顿时怔在原地,下一刻他额角青筋暴起,几乎是低吼着开口,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着:“闭嘴……你又知道我做了多少?”
苏子麦从头到尾保持着沉默,她低垂眼帘,拿着筷子一言不发。
姬明欢独自一人站在客厅里,从茶柜的抽屉里取出创可贴,象征性地往手腕贴上。
听着厨房传来的话语声,他侧眼瞄了一眼僵持着的父子二人,在心中感慨道:“什么家庭伦理大剧……话说回来你们父子俩也真是一对神人,在外边戴着面具打得你死我活,回家后脱下面具还要拌嘴吵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虎父无犬子。”
其实他也知道,今天的顾绮野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反常。
之所以顾绮野的情绪极度不稳定,是因为他的两个雷区都被人踩了个正着:
先是昨夜被一个名为“黑蛹”的不速之客耍得团团转,甚至黑蛹还跟他说自己知道他的身份,这等同于随时可以对他的家人动手,顾绮野对家人如此看重,内心必然动荡到了极致;
另一个雷区则是父亲在他眼前伤害了弟弟,还说出了“你已经把母亲忘了”这种话,要知道他为了找寻母亲死亡的真相,这几年可是豁上性命在协会里打拼,就为了能获得一个加入虹翼的机会。
可这些说不出口的努力却被父亲一句话简简单单地否定了,忘了?他怎么可能忘记?
虽然看似自己是一切的导火索,但姬明欢倒是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
因为假以时日,顾绮野绝对会知道顾桌案的另一面,知道他就是与自己死战了两回的超级罪犯“鬼钟”,并且顾桌案和自己一样,为了找寻母亲的真相一直在“奋斗”着。
等到那时候……恐怕顾绮野长久以来建立的内心防线会在一瞬间彻底地崩塌,碎在地上再也捡不起来吧?
而姬明欢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这其中浅浅地推一把,让这件必然会到来的事情发展得更快而已,火注定会烧起来,他只是让火烧得更快,而不是一开始放火的那个人。
“你们还要吵么?”苏子麦忽然开口了。
她盯着碗里的筷子,低声问:“不是说……要好好吃饭吗?”
顾绮野怔了一下,上头的怒气逐渐平息,喉结上下蠕动。
顾桌案还是不说话,像一具雕像静静地立在那儿。
姬明欢扭头看去,苏子麦低着头,眼眸被额发遮挡着。
苏子麦继续说:“我这个暑假要到同学家住,今晚就去,希望你们别来烦我。”说完,她放下从餐桌前起身,快步走入客厅,单手托起书包转头就走。
急促的脚步声远去,然后一声响亮的关门声穿透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