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开神像后,确实有一股极其刺鼻的腐味,叶逍遥心中默哀,连朱由也为月娥小姐念诵起经文来。
“月娥呢?”
撞门而入的是王扶,猩红的眼昭示着他此刻的心境,衣衫上不止一处的污泥代表着他来此地的艰辛。
是风带他来的,没有缘由。
王扶看了看吊在梁上的麻绳,又看了看神像下的空洞,毅然决然向那黑暗中走去。
王扶并不残疾,他的鼻子同样闻到了那股气味,哀伤的他并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我劝你不要下去!”叶逍遥喝道。
王扶止了脚步,回首道:“叶公子,我知你好意,但月娥是我的妻子!”
“夫何以嫌妻陋?纵使面目全非,哪怕化作莹莹白骨,我亦当视死如生也!”
王扶搓了搓红肿的手,已攀上了麻绳。
“老大,这王扶可是个真性情的人啊!”朱由叹道。
叶逍遥默然,只得点头,他亦被感染,只是此时的他说不出话来。
山神庙神像下。
烛照一点,是无边黑暗中的光明。
陆虎正拼凑着残余,静悄而下的王扶,差点将他吓背过气去。
“你来此作甚?”
“带月娥回家!”
陆虎沉默,指挥着王扶参与行动,暗室无风,突然将一幅纸画的碎片吹来,盖在王扶眼上。
“她还在!”王扶眼流清泪,有些癫狂。
“你,哎!”陆虎一声重叹,心里不是滋味。
敛收总有完成时,王扶自为引路人,一路相随,惹得平安镇人无不垂泪掩涕。
刘姥姥见爱女归,却只余残骨,大病,仍持办奠礼。
因其女死状凄惨,故寻先生择吉时速葬。
王扶以妻视之,散财所有,半日于其埋骨处盖草庐,全相守之诺。
天明而日高悬,微有雨丝。
浅坟低矮,却也合乎规制,叶逍遥手取黄纸,散在火盆中,王扶在一旁悼言。
“王兄,你今后有何打算?”叶逍遥问。
“守着她!”王扶答道。
“何以谋生?”叶逍遥替他忧道。
“餐风宿露,归于此间,这是月娥想过的日子,如今也算成了!”王扶突然显出一片温柔神色,笑道。
“王兄切不可有轻生之意,刘姥姥仍在呢!”叶逍遥劝道。
“叶公子,您曲解我意了,公子可知我擅画?”
忽见王扶并指于空,刹那间,空中便描绘出一片安宁祥和之所,贺月娥手抱孩童,向叶逍遥行礼。
温柔缱绻,眼角眉梢皆是幸福之色,方知王扶之意。
“原来王兄已是画道宗师,是我见识浅薄了!”叶逍遥突然明了。
画境如日落,虽缓而疾。
“我视山间之风,如同见月娥,心起便存,叶兄可多来看我!”王扶笑道。
他的笑声是幸福而豁达的,那翻飞的纸灰仿佛在给予他回应吗,聚在他的身侧。
“叶兄替吾寻回亡妻之骨,若他日有求,吾必报之!”
王扶的承诺回荡在山林间,仿佛说与诸神听证。
叶逍遥不语,王扶心领神会。
“叶兄不必拘谨,我虽得画道,却并不是你的对手!”
“为何?”
“我不曾习武,只好读书作画,这心境一开,武亦如渠引水不绝,方才你之所见,便是我心境之画也!”
“心死则道生,我就是想不要一身武力也不成,天所赋,吾妻所传,岂敢不受?”
“月娥姑娘也擅长画道?”叶逍遥问。
“在我之上!”王扶言语中多赞叹。
“我与她因画结缘,她助我成画道,但我宁可舍道而求她,叶兄,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世人寻道不入其门,弥其珍也,我孤绝之人,却在万人之上!”
叶逍遥劝道:“心安则受,要是饿了渴了,要尝人间滋味,记得下山来,我就在大狱里。”
“好,待我想找人说话时,便同你喝酒!”王扶点头道。
“要是缺纸少墨,也记得传信过来,我会让陆虎给你送来,你还是不要忘了作画的营生,道宗之画,可是千金难求啊!”
“好,那我便一画千金!”王扶豪言道。
“春风起,故人归,叶兄,有人在山下等你!”王扶笑道。
“是谁?”
“你去了便知道!”
叶逍遥往山下去,王扶则立在坟边陪伴,至于山下来的却不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