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静静地将视线投落到看不见的远方，“……我走不动了，回去吧。”她说，“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
月明如水，琴音流淌进无边月色中。
书脊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无序翻页动静中，简渊睁开眼睛，发现本该睡在床上的人不知所踪，床单空荡荡地挂在边沿。
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正要叫人，听见楼下传来钢琴的旋律。
他沿着楼梯往下走。
这座别墅远离城市喧嚣，坐落于乡野间的半山，夜晚时分虫鸣鸟啼清晰可闻，简渊猜想她会更加适应这里。
又或者是曾经许多对未来的计划，每一幅画面里，他只需要她和一间简单的房子。
月色漫过攀上窗台的蔷薇，顺着敞开的窗户，笼罩在她身上。
她弹琴的姿势还是跟记忆中一样好看，简渊听过很多次应星星练琴，她的琴音总是欢快紧凑，音符与音符之间彼此追逐，跟她的性格一样，不留余地。
但今晚却有所不同。
他花了一分钟才确认她的曲调确有旋律，而不是随手按下音键。
这首曲子她弹的断断续续，是她从前不屑一顾的风格。她以前讨厌乐句之间悬而未决的停顿，松散的旋律会折磨她过度活跃的脑子。
而现在，未完成的乐句悬在空气里，音符之间漫长的留白，倏忽静默。
“星星。”
他在身后叫她。
夜色中空旷回响的音符停顿下来，她从钢琴上松开双手。
简渊没想到她居然有所反应，怔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不对劲，目光巡视一圈，在钢琴上看见一杯空了大半的玻璃杯，水渍顺着杯面蜿蜒，碎冰在其中浮动。
他拿起来抿了一口，白兰地的味道。
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出来的。
“明明酒量很差……”他蹲下来，仰头观察她的神色，“为什么总是喝酒？”
她的目光迟钝地转过来。
简渊以为她不会回答，但她竟然在看到他后，恍惚地眨了眨眼睛，“学长。”
“……”
“学长，我弹的好吗？”
月光盈盈如水，覆在身上，像一场易碎的梦。
简渊凝视着她，好像在看无比珍贵的东西，“……嗯，当然很好。”
“这是我自己写的曲子，”她说，“我还没想好名字。”
“这样啊。”
“你觉得应该叫什么？”
“……我不知道，”他伸手，轻轻勾住她的尾指，“这首曲子，你是想着谁写的？”
模糊的沉默，流逝的单音。
像一幅褪色后的印象画，无声的瞬间里，光谱消散，线条朦胧，心血消磨殆尽。
她轻轻皱起眉，侧头思考了一下，回答说，
“你。”
“我吗？”
“你到底是谁？”
她垂眸，深深地望进他眼底，“为什么……你不是我认识的学长？”
“你认识的那个人是怎么样的？”
“他比你善良，也比你宽容。”指尖描摹着眉眼，轻的像一阵风拂过眼角眉梢，“有点难接近，但是很温柔，就算我常常闯祸，也不会怪我。”
所有干净明朗的词汇，仿佛都适合描述少年的性格。
“你知道吗？简渊。”
她笑了一下，笑意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我越喜欢他，就越讨厌现在的你。”
撤回的手被牢牢握住，重新贴回简渊的脸上，月色下的他眉目沉静，扣住她的力道却不容置喙。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一辈子在你面前假装。”
“已经不一样了。”
“哪里？”
“我喜欢的学长根本没有存在过，只是你虚构出来的角色。”
她已经听了周守中的故事，也经历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谁又能够在清醒过来后，重新回到梦境？
“那是因为……”
幽蓝色月光，为他的眼睛笼上了一层水雾，“……我爱着你。我不想让你失望。”
她安静地听完，摇了摇头，“不是的。”
她说，“简渊，你没有爱的能力。”
冰凉的指尖残留着摩挲过冰杯的冷意，在他的眼周扩散。
她倾身，略带酒意的气息靠近。
“所以你才会一直，一直往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