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半点也没有辜负他平生所学,律师团毫无用武之地,资料完善的可以当庭公证,省去你诸多杂事。”
如果言辞可以化作刀锋,黎桢这番话,每个字都是为了诛心。
“……别说了。”
“三天前,他亲笔书写,条文清晰,字字分明。”
“我不想知道这些。”
她的声音低到无处可循的角落,几乎算得上恳求。
黎桢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祈祷吧。”
“……”
“不管是想要他活还是想要他死,祈祷的时候好好想一想吧。”
黎桢说罢转身离开,她一惊。
“你去哪里?”
“留在这里也没有能做的事情。”
“可是——”
“为了压下这则新闻,我花了很多精力。”黎桢脚步不停,“我现在很累了,要回家休息。”
回家?
在这种情况下?
应星星不敢置信,抬头看着她,但黎桢丝毫不在意她的惊讶和身后持续亮灯的手术室,带着浩浩荡荡的随行人员,跟她来时那样雷厉风行,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门中。
银色反光映着冰冷的白色。
她又想起雨中形单影只的男孩。
这么多年,他究竟活在怎么样的世界里?
她把他带进去,又把他独自留在那里。
……
后半夜的梦境断断续续,一个接着一个的梦,混乱不堪,她看见很多人与事情,漫长的像是一生都匆匆掠过眼前。
无数面目在她生命里出现又消失,不知不觉间,就连蒋明琛的影子都模糊起来。
她看见了那座安静的、让人迷路的宅邸。
昏暗的房间里,咳嗽不止的男孩在不远处看着小女孩坐在地上,捡起乐高零件东拼西凑。拆开的说明书放在旁边,因为完全看不懂,她已经放弃章法。
“这样可以拼完吗?”
年幼的简渊有些怀疑,又不想打扰她的兴致,于是隐晦地提醒。
“……当然可以!”应星星不是很有底气地说。
在他睡觉的时候,应星星就在旁边拼这盒那天晚上拆开的乐高。简渊想,如果当晚她也拥有这种耐心,后来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但她的耐心也很有限,被一只从窗户钻进来的蝴蝶吸引。
仰头看着蝴蝶在半空盘旋,她跑过去,把窗户打开的更大,试图让它快点飞出去。
简渊看着她忙前忙后,“害怕虫子吗?”
“不是啊。”
她认真地比划着双手,“哥哥,你家这么大,这么这么大。”
“……”
“如果飞进来,就要迷路了。”
他出神很久,直到那只蝴蝶终于如她所愿,顺着风的轨迹飞向湛蓝晴空,才微微弯起唇角,“你说得对。”
所以在她来告别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
那时乐高已经拼成,从形状上,跟盒子上的模型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她很满意。
女孩跟他告别,说过几个月就会回来。
阳光洒在她身上,天真的灿烂。
“没事的!”
刹那间,应星星仿佛了然什么,想要冲进梦境里拦住女孩的下一句话,但身体轻飘飘穿过旧日时光,只听见女孩郑重地承诺,“我会给你写信的!”
仓猝撞入星空穹顶下漫长的走廊。
路过一扇扇紧闭的门扉,道路的尽头,是她曾经打开过两次的门。时间在这里静止,星辰如同幽空中闪烁的眼睛,永恒地俯视着所有结局。
她走到最后一扇门前,推开熟悉的空间。
图书室内,少年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尘埃在光线中浮动,他站在那片光里,干净如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只是无法控制。
朦胧的视线中,简渊似乎发出了疑问。
“……我给你写信了。”她说,“后来……很久很久以后,我给你写信了。”
“是吗?”简渊说,“我没有收到。”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你跟我说了很多次抱歉,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她哽咽着,“你把我的心摔碎了,我也毁掉了你。”
他神色恍然,“我不是故意的。”
门与窗倏忽消失了,星辰不再闪烁,空间里所有的存在重新解构,齑粉似的粉碎,变成一片茫茫的、纯白色的空间。
“我只是……”
他笑了一下,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你只是一直活在坠落里,不明白如何抓住求生的藤蔓。
她朝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