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实的大男人在街上抓着一名弱女子羞辱,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魏海霖气得浑身发抖,他阴恻恻的眼神忽然落到旁边的陈堃身上,将其上下打量一遍,然后怪异地笑了笑:“我说呢,难怪突然吵着闹着要跟我和离,原来是攀上了高枝呀。”
他的声音仿佛刚从阴水沟里捞出,怪异而森冷,话语里意有所指。
“真不愧是曾经乐坊的台柱子,有远见卓识,原来早就给自己找好了新东家,在下实在佩服。”
这两句话实在过于尖刻恶毒,将陈堃也不明不白地骂了进去。
秦引章再忍不住,沉下脸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魏海霖,我与你早就和离,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和乐府令大人也是清清白白,你要是再胡乱诋毁,休怪我告到官府去。”
陈堃听着他们的对话,眉头紧蹙,薄唇抿在一起,似乎有些不悦。
他忽然也开口,嗓音虽仍是沉静柔和,却带了几分冷意:“这位公子,不管你曾经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既然和离了就应当再无干系。在下也只是赏识秦姑娘的才华而已,还请珍惜德行,莫要恶意揣测。”
即便是泛着薄怒,这位乐府令大人的举止仍处处透露着一股清贵与从容,与恨怒的魏海霖形成了鲜明对比。
秦引章略微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陈堃会维护自己。
心头不禁同时涌出感激和歉疚,一来感谢他为自己说话,二却是愧疚将他也牵扯了进来,平白无故受侮辱。
魏海霖见陈堃也帮腔,像是被刺了一下,愈发怒不可遏。
他这几日原本就不满秦引章在外唱曲,因此特地派人留意她的行踪。今日一得到消息,说是秦引章在兰琴殿抛头露面,一曲惊四座,便立即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正好遇见陈堃二人。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在这位气度非凡的乐府令大人面前,自己仿佛被比下去了一截。
凭什么?那个昔日被自己嫌弃的女人,如今却攀上了这样的高枝。一想到此,他便觉得自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无比膈应。
“你们等着!”魏海霖咬牙切齿,却是落下一句狠话,转身回了马车。
他粗暴地拉开车帘,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其扯坏,车夫战战兢兢地扬鞭,马车顿时飞驰而去。
来的快,去的也快。
秦引章怒气未消地望着被卷起的尘土,好半天才使心绪平静下来,她对着陈堃勉强一笑:“让大人见笑了。”
陈堃的目光在她的脸庞上凝了一瞬,默默移开视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秦引章的笑意苦涩而无奈,她还想要说什么,却见他望了望天色,忽然歉意道:“秦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一步,改日再聚。”
原本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小厮顿时恍神,忙不迭去牵马车。
如此突然的道别,不禁让秦引章怔了一下,默默点头。便见陈堃向她微微一笑,清润若三月杨柳,然后上车。
马车再次离去时,她默默地望着其背影,这次却有些出神。
远去的马车逐渐缩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而路边小贩的叫卖声清晰地传入耳中。秦引章的眼神略微放空,像是在看这繁华的长街,又像是在透过喧嚣看些别的什么。
良久,她收回目光,嘴角笑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乐府令大人原本还打算与她商讨作曲的事情,却又突然走得如此匆忙。她虽不喜欢猜度人心,却没法不把这件事情同刚刚发生的事牵连到一起。
回想起古人重视繁文缛节,女子即便是和离,背后也要遭人非议。
大概是在介意她的名声吧。
秦引章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却又摇摇头,扫去心中阴霾。
方才的事情虽然让她有些无奈,却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这时候的所谓三从四德嗤之以鼻,并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
这些小事,倒不如手里的银子更吸引她注意力。
十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兴许能买一件好点的乐器。这样一来,唱曲也就更加便捷。
长街繁华,秦引章一面沉思,一面迈开步子向前。流水般的车马与她咫尺擦肩而过,细小的尘埃被卷起,在迷离阳光以及芸芸众生之间翻飞回旋,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