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沉默的吃完了大半个橘子,厉骁低低的说:“顾合音,我那晚躺在手术台上,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你。”
顾合音手上动作陡然僵住,旋即脸上挤了个勉强的笑:“想我什么?想我是如何跟你撒泼胡闹,如何歇斯底里,如何折腾磋磨你的?”
厉骁没说话。
手术台上方的无影灯似乎将他的心照的无所遁形。在濒死的感觉下,厉骁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软弱的怂包。不就是苏和那一通略带威胁意味的电话吗,怎么就能让他失去了最好的姑娘?
模糊中耳边有医生在喊‘失血过多’,厉骁心里没什么恐惧,只有后悔 —— 他发誓过,纵使爱有万难他也愿意,可他食言了。
倔强不肯低头不是少年所谓的骨气,骨气应该是明知前路艰难,也要咬牙护住心爱的姑娘平稳走下去,别让她受伤。
事已至此,顾合音觉得有些话需要说开。
她缓了缓气息:“厉骁,我发现你这个人,现在变得太油滑了,鸡贼。”
厉骁有些意外,挑挑眉:“什么?”
她说:“你口口声声说你来N市是为了跟我说声抱歉,咱们前几年没遇见就不提了,光说遇见之后,咱们见了多少次面了?你有多少次机会能跟我说抱歉?可你就是不开口,哪怕我说等你道了歉我们就两清你也迟迟不说……”
顾合音越说语速越快,她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于是主动截住自己的话,轻轻深呼吸两口,稳住了情绪才继续开口:“可是厉骁,你要是不想说,就永远别说,我也不差你这一声‘对不起’。但是,你非得挑那种生死关头才开口,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顾合音气极反笑,将手里的小半个橘子整个塞进他手里:“厉骁,我跟你到如今认识十四年,恋爱三年,我能看不出来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厉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仁乌黑,看不出什么情绪:“那我想的是什么?”
“你知道我这个人心狠又记仇,说到做到,说了等你道歉之后跟你两清就真的会两清,所以你即便想道歉也迟迟不说。等到那晚危急时刻你救了我一命,这才愿意为十年前的事情开口道歉 —— 因为你知道,那时候你说不说这句‘对不起’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永远的欠了你一条命,永远跟你两清不了了。”
“是啊,顾合音,你说的很对,”他苦笑一声,声音低下去,“我不想跟你两清。”
顾合音看着厉骁这副样子,心里不好受,可她依旧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厉骁,我们之间的缘分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你现在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她鼻尖有些酸,掩饰似的摸了摸鼻子,又撩了撩鬓边的碎发:“爱人最后变仇人是最可悲的结局,既然没有爱了就好聚好散吧,自然而然的分开对谁都好。我们都不是十年前的我们了,要学会用成年人的方式告别。”
“没有爱了吗?”他声音低低沉沉,带着些微微的喑哑,“顾合音,这句话你自己信不信?”
顾合音低头看地砖的缝隙,一言不发。
她对厉骁还有爱吗?没有了吧。顾合音想,或许心底的那些眷恋和柔软无非是对旧人旧物旧事的亲切感,仅此而已。
厉骁说:“我不想跟你两清,也不甘心就这样跟你两清。我和你曾经是最亲密的人,我们分享过同一碗面,我们分享过同一杯饮料,我们也分享过同一件心事。我们互相袒露过那么多次的真心,现在却要变成陌生人,这种感觉真的让我几近崩溃。前几年我没遇见你,但到处都有你的身影,我看着你的照片,心里总还给自己留了一丝期盼的希望。但当你站在那儿毫不在意的告诉我,说了那句‘对不起’咱们就两清的时候,我真的要疯了。”
顾合音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慢慢红了,可还是依旧沉默的低着头,只留给厉骁一个冷漠的身影,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这番话所动摇。
“顾合音,你要问我还爱不爱你,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分开十年了,我变了样你也变了样,我们都不是原来的我们,这是现实,我不会逃避。但我知道,高考之后那个晚上,当我回家打开你送的那本书,看见书名的那一刻,我想,就算爱有万难我也愿意。”
“那晚我被撞得几乎失去意识,五脏六腑感觉都要碎掉,你跑过来在我身边哭。那时候我想,我真的是个混球,十年前抛下你一次,如今又要抛下你一回……”
顾合音打断他,声音冷静又倔强:“你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厉骁却摇摇头:“不是破镜重圆,而是想和你从头再来。”
顾合音吸了下鼻子,站起身来拿了自己的包,居高临下看着厉骁,眼神里有倔强:“十年前你受不了我,十年后也不见得能受得了。”
厉骁目光沉沉坦荡,声音沉缓而笃定:“二十岁的厉骁也许不懂该如何保护顾合音,但三十岁的厉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