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州递来的公文战报一窥一二,全貌如何,却是未知。
“顾大将军于先帝时,便是一员大将,如今又为圣上靖守云州殚精竭虑,此战过后,大将军这身子骨势必亏损至极,他若是一倒下,”观玉轻声道,“那征北将军……还回来么?”
“回来?”卫信笑了一声,眼底暗含玩味,“回来作甚,当朕的禁军统领,有朝一日……取而代之么?”
观玉微微垂了眼:“圣上英明。”
卫信嗤笑一声,又将那张战报抽出,看了半晌,连同那道折子一同丢入观玉怀里:“去,送去中书省,交给郑首辅。”
观玉弯腰应了一声,捧着那两样东西自内殿出来,方方转过廊道,便见有小太监引着一个宫女近前来,见着他行礼道:“柳公公。”
“起来罢,”观玉笑道,“你们这是……?”
“奴婢熙然苑碧月。听闻圣上苦夏,是以姜美人亲自煲了这消暑生津的老鸭汤要奴婢送来……”那侍女笑意盈盈,手中食盒抬了抬,朝观玉示意。
“姜美人有心,”观玉微微颔首,将先前拿在手里的折子往那小太监怀里一塞,“去,送去中书省。”
那小太监也不怕观玉,笑嘻嘻接了那公文往怀里一揣:“公公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说罢,也不管这熙然苑的侍女,跟观玉行了礼掉头就走。
“来,”观玉轻声道,“把这东西交给咱个,咱帮你送上去。但圣上那儿到底用是不用……这可说不得准。”
“柳公公肯帮忙递上去,已是人情,哪里还敢奢求更多?”碧月福了福身,将食盒递过去,言笑晏晏,“麻烦柳公公了。”
“不麻烦,不麻烦,分内之事,”观玉接过食盒,目送那侍女行礼后小步退下,渐渐远去,面上假面似的笑容这才慢慢淡了下去,“……真是,要什么,来什么。”
拙政殿中,卫信正捏着奏折翻看,见他拎着一个食盒进来,眉心不由微微一跳:“这是什么?”
“姜美人送来的莲藕老鸭汤,”观玉将食盒放在一旁桌上,“圣上每年一到夏日便要苦夏,想来姜美人也是惦记圣上龙体,这才熬了这温凉补汤送来。”
“圣上可要用些汤水?”
卫信提笔,舔了舔砚台中的朱墨,于奏折上留下朱批,这才将折子一合:“盛一碗过来罢,姜氏早些在周王府之时,也好送些温补的汤汤水水过来,手艺算是不错。”
观玉笑着应下,自食盒中取了碗勺,为其盛了一碗送上。
汤水澄亮中,带着股莲藕特有的鲜甜之味,混着鸭肉煲成汤,而后再隔瓮湃过井水降温,待送至卫信手中时,已是只余温热,一口饮下,咸中回甘,无论是味道还是温度,总是那么恰到好处。
卫信顿了顿,用调羹撇开碗中的莲藕与鸭肉,竟是端起碗一口气将汤水喝了个干净:“观玉,再盛一碗来。”
观玉笑着应下,复又给他添了些。
这一碗汤似是打开胃口一般,卫信复又让人上了两盘胡麻饼子,这才慢慢用了起来。
“对了,储秀宫那厢如今是个什么章程?”
观玉想了想,微微俯身:“听闻如今,已经涮了三批下去,礼部那厢正着手准备着将这些小姐们送回家来着。”
卫信嗤笑一声,咬了口酥脆椒咸的胡麻饼,搅着碗中鸭肉与莲藕,待口中东西咽下,这才道:“先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同为兵戎之事,为何朝中诸位盯紧了靖州,却将真正谓之国之咽喉的云州……高高拿起,轻轻落下。”
“如今,我却是看明白了,”卫信喝了口汤,长出口气,“靖州之事,与如今大选又有什么分别?国库拨银子,自这银子出了海晏阁,每办一件事儿,便有人能伸手从拨银中捞上一把……这么一层层下去,底下送选女儿应选的得了搏一把的机会,上头采选的户部,又何尝不是多了笔户费。”
“靖州之地,不过一州,充其量便是临近几州下面的州县有人心神动摇,翻不起什么风浪,放在朝里,这就是明晃晃的功劳……穷举一州之力,又如何能与大乾雄兵相比?”
“但云州不同,云州紧邻草原,”卫信道,“靖州再如何,都是昔日同朝为官之人,多少有那么几分情分,便是打不赢,却也能凭着昔日那几分情面,寻一条生路——跟草原人打,那就得是真刀真枪地来,一着不慎,要么没了性命,要么朝中还要追责。”
“而朝廷拨去的银子粮食药材更是不能轻动,得实打实地贴补到了边军身上,否则一旦官关破,那就是国之罪人……哪有靖州与采选里的油水多?”
观玉迟疑一瞬:“……这,怕也不尽然。”
“怎么不尽然,”卫信冷笑,“父皇最后那两年的病,着实养大了这些人的胆量,但凡父皇身体康健,你瞧瞧他们哪个敢变着法子地从国库里捞银子?”
“还部费?”
“朝廷每年下发的俸禄难不成是白给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