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草莽,认不得几个字,席间众人遣词造句颇不文雅,要不是顾忌场上有个神大小姐,估计还能更粗俗些。
眼看着话聊不成,林甘一拍手,干脆让人把陈朔押进主帐来,当作乐子消遣。
小卒们很快压着人进主帐来。
被押的少年将军双手被麻绳绑缚在身后,已经解甲卸冠,身上只有被血与泥沙浸染的中衣,发丝凌乱。
小卒用力踹了他一脚,强迫他下跪。
上一次“见”陈朔,他在坟墓里,这一次总算见到活生生的人了。
想起他那些手稿文书,以及他这深入敌营为闽州军找到战机的一腔孤勇,李泱不得不赞赏敬服他。
不过此刻她坐在席位上八风不动,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没提任何一句要救他性命的话。
“陈朔将军,别来无恙。”林甘笑眯眯地看了李泱一眼,而后端着酒站起来,走到陈朔跟前,“我敬你一杯。”
陈朔脊背挺得很直,抬眼看着他,眼神毫无波动。
林甘笑着把酒往他脸上一泼,陈朔下意识闭了一下眼,但仍然不吭声。
“怎么样,服气吗?”
脸上的酒辛辣得有些灼烧的感觉,液体滴滴答答落下去在地上汇聚成一滩,陈朔还是不说话。
这让林甘分外生气,不过很快他就自我排解了。
败军之将,不肯臣服,不过是嘴硬罢了,他有的是办法让这厮求饶。
林甘背过身,重重扔掉酒杯,“来人,拿瑞王赐我的虎鞭来,我要打到他服气为止!”
小卒双手恭敬捧着一条九节虎鞭上来,这鞭子处处有倒刺,打在人身上,不可谓不痛,李泱那时受的家法虽也是鞭子,但与这根本比不得,这一鞭子狠狠下去,只怕要去半条命。
林甘拿起那条虎鞭,高高扬起,一阵凄厉的破风声带着刺破皮肉的声音便即刻响起。
再看中间跪得挺拔的陈朔,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背后已经是血肉模糊,淋漓的鲜血蜿蜒流下,没入土地。
山岱有些不忍看,悄悄拿衣袖挡了挡。
这一鞭子的威力,委实可怖。
陈朔早就是受了伤的人,再挨林甘几鞭,恐怕救不成了。
“听闻陈朔将军习得一手好字,又有一身文采,我在别野百无聊赖,不知可否向林甘将军借他几日,陪我解解闷儿?”李泱在林甘扬手又要落下一鞭前终于开口了。
众人闻声,都将目光移过来。
山岱放下袖子,接触到她平静的眼神,只能默默把惊讶吞回肚子里去,继续在一旁当摆设…这是什么事,来之前也没听大小姐提起啊。
再说解闷什么的,崔先生门下好几位才华出众的,而且和大小姐关系也好,如何要一个陌生人来解闷,这不就是赤果果的借口么?
好在林甘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借口,只知道神大小姐现在有求于他,再联想他起来闽州之前,瑞王交代的不要轻易冒犯神氏的人,他很快做了决定。
“自然可以,不过陈朔狡猾,只怕他伤害大小姐,而且这关系到军机大事…”
“现在将军大获全胜,闽州军恐惧将军威名,定然不敢起风浪,小将们应有空闲,不如将军再借我一位小将,专司看管陈朔,如何?三日后,定然全须全尾让小将把人带回来。”
李泱这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她知道三日后,陈列就会趁着林甘因这次胜利放松紧惕,一举打到将乐。
神大小姐主动要求要人看管陈朔,林甘也放心了,还省得他要思考怎么开口差人去看管,才不算冒犯她。
现在不过就是饶陈朔几天不死,只要讨得神氏欢心,说不定日后瑞王荣登大宝的时候,能得他们更多助力,他林甘是卖神氏面子的人,到时候自然地位也不一般。
“恐怕不妥…”副将总觉得哪里奇怪,犹豫地拦了拦。
林甘打着他今后富贵的算盘,也不管副将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点忧虑,摆摆手,就让李泱当众把他们抓获的“敌将”带走了。
陈朔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背后撕裂的痛感让他的思维有些凝滞,不过他很快就理清楚了。
三日,这位素未谋面的神大小姐突然带走他三日,那时候如果不出意外,兄长定然已经按照当时谋划的那样,趁机带兵偷袭,一路打到将乐。
难道说,她知道他们的计划么?
如果不知道,那为何如此凑巧,明明她这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