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艳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我瞧着呢,是活不长了。”
商云从椅子上豁然站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盯着花无艳,好像不理解花无艳话中的意思。
花无艳又重复了一句:“这姑娘活不长了。”
“不可能!”商云从喉间迸出这句话。
“同妄蛊活多久,种蛊之人便能活多久,除非她在妄境里死去。可我不会让她死在里面的!”
花无艳掀起眼皮扫他一眼:“你又能做什么?”她看着商云的神色,蹙眉道,“你要种蛊?”
商云没说话。可他此刻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他所想的一切。
花无艳沉吟不语。
她虽然不待见商云,可另一方面,商云确然又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对这儿子,到底有些血脉相连的感情。
这名唤林霜寒的女子处境实在不妙,对于另一位种蛊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这姑娘不是有现任未婚夫么?你一个外人,瞎跟着掺和什么?”
这句话宛如一柄利刃,将商云划得面目全非。
是了,现如今他对于林霜寒而言,就是个外人。就连种蛊的资格,也是他使了手段从苏子玉手上夺过来的。
也不知林霜寒醒后知道他算计了她的未婚夫,是怎样的感受。
商云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比屋外水色更加凉的笑:“既如此,那便请母亲替我在她跟前瞒一瞒。”
瞒一瞒他这个“外人”费尽心机做下的这些事——全是僭越,充斥痴心妄想。
花无艳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到底,她没理由干涉商云的决定。
“随你,别死在我这儿。”她顿了顿,“我嫌晦气。”
花无艳接过金波大丽花,交给一名教众,令她拿去研药。自己则带着商云往巫室行去。
走廊长而幽深,渐渐屋外的光线都被隔绝在外。
商云从光明处慢慢走入黑暗,觉得自己好像淌在林霜寒的人生长河里。
站在明与暗的交界线上,他忍不住便想到,林霜寒的人生曾也是这样一片光辉灿烂。
母亲是小青峰剑派的掌门,父亲是当朝皇子,三口之家幸福圆满。是他们千丝门,一夕之间将她推入这黑暗深渊。
因而,他如今作为千丝门的掌门,也理应与她一道,堕入这黑暗。
花无艳觉察到商云停了下来,疑惑回头。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商云静静伫立。花无艳觉得在眼前青年身上仿佛看见了如有实质的巨大悲伤。
“你…”花无艳刚刚开口,商云已抬腿踩入了这黑暗,彻底走入这黑暗间。
巫室里点满了蜡烛,暖融融的火光照映出屏风后的女子。
商云下意识就想去看看林霜寒怎么样了。
花无艳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莫说你现在不是她的未婚夫。就算你是,也没有在成婚前看人家姑娘胴体的道理。”
商云的脸色由怒转红,他有些羞恼,语气显得凶巴巴的:“她怎么样了?”
花无艳道:“你最好做最坏的准备。这姑娘能活下来,也是个奇迹。”
商云转过眸子。林霜寒就端坐在咫尺相近的屏风之后,火光下,一切都如梦似幻。
隔着屏风,商云默默地注视林霜寒,他心想,从此往后,不管前路如何,你总归,不必一个人往下走了。
“我现在该怎么做?”
花无艳又忽问道:“商随呢,他对此事是什么想法?”
商云不明白她何以在这个时候提起父亲,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一秒也等不下去了:“父亲这些年都未同我联系,这样的事本也不必问他。”
“你意已决?”
“我意已决。”
花无艳轻声一叹:“也罢。”
一盏茶后,商云便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识。
花无艳刺破他与林霜寒的手指,鲜血滴落,顺着两人身下的古怪纹路,最终交汇于中央的小圆盘。
在特殊药物的作用下,两人血液交融,再分不出彼此。
装着同妄蛊的玉盒子正被浸润在这小圆盘里,此时蛊虫闻到新鲜血液的香味,随着纹路逆行而上,找到了商云正在淌血的手指。
商云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昏黑。山风鼓噪,吹来熙熙攘攘的人声。
这地方不是千丝门,可他亦熟悉得紧,乃是小青峰。
他轻车熟路地一路往小青峰剑派行去。大门口停满了拉着辎重的马车,训练有素的仆人们正在同小青峰的弟子一道搬运物事。
诸人都像看不见他,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往内行去。
从周围人带着洋洋笑意的言谈间得知,今儿是小青峰剑派的掌门林霜寒同她的丈夫,也即瑞王元慕回来的日子。
商云一怔,明白过来,这正是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