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的。
“轻儿,我的受苦受累的轻儿啊”,并伴随着一位女性的啜泣和呼喊。
沉睡中的叶舟轻猛然间惊醒,眼泪夺眶而出,这声音,这声音太像阿娘了,官话里带着青州独有的口音,软语婉声。
“你可回来了啊,我的轻儿……”
只是下一瞬,她迸裂而出的眼泪就被硬生生憋了回去。这不是阿娘,即便这声音再像也不是,因为阿娘的话语里,没有那不被察觉的冷意与疏离。
甚至,还有厌恶。
一簇人拥着一位中年妇人闯入空蒙阁时,叶舟轻仍继续躺着,一动不动。
那妇人立刻示意周围人噤声,然后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暖塌前,软语道:“是我的轻儿回来了吗?”
叶舟轻这时才缓缓睁开眼睛,泪水徐徐而出,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立刻坐起来抱着那妇人的腰,带着浓重的哭腔道:“阿娘阿娘,不孝女叶舟轻回来了!十多年未见,您可还好吗?”
刚喊出“阿娘”,叶舟轻就感觉到怀里的人打了一个冷颤,就连身体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空气莫名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那妇人才挣脱叶舟轻的环抱,静静道:“轻儿轻儿,你看清楚,我是姨母啊!”
“啊啊啊啊,我的姨母啊,您与我阿娘一母同胞姐妹情深,您就是她她就是您。姨母姨母,不孝女叶舟轻回来了!十多年未见,您可还好吗?”叶舟轻接着搂住赵苭茮的腰掩面而泣道。
她不得不搂住赵芣苡的腰,因为这样可以掩饰自己的真实表情,相对稳妥。
赵苭茮怎么也没想到,跟叶舟轻的见面是个这么个情况。她设想过千种万种的情形,比如相看两厌或嗤之以鼻或者冷漠以对,最差也就是叶舟轻质问她几句,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热烈的情形。
她默默的捧起叶舟轻的脸,眼圈乌黑泪眼婆娑,脸颊上的雀斑星星点点的几颗,眉宇间英气勃发。但那双眼睛,却深沉似海。
太像了太像了,此刻的赵苭茮只想夺路而逃,可她不能逃,也无处可逃无路可退。只得拼命的稳住自己,为了女儿为了自己的后半生,再来一遍又如何!天下之大,就没有我赵苭茮办不成的事。当年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如今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姐姐,你是姐姐吗?”赵苭茮刚说了句,当即又自嘲道:“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姐姐都走了多少年了,怎么会是姐姐呢!”
紧接着,她擦了擦叶舟轻的眼泪,转身坐在厅外的主位上。
叶舟轻当然明白赵苭茮宣示主权的意味,于是她起身来到外间,说:“姨母在上,请受不孝女叶舟轻一拜。”
然后,对着赵苭茮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自你八岁离家,我日夜担惊受怕,怕你为歹人所掳,怕你受到伤害,怕你吃不饱穿不暖……时时月夜祈祷,期盼你平安归来,如今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终于回来了!”
赵苭茮话音刚落,叶舟轻立刻抱拳回道:“轻儿让姨母担忧了,实属罪该万死。当初年幼,阿娘骤然去世,轻儿内心深受煎熬,最后实在熬不住了,就打算找个清净的地方了结。没想到被一农妇所救,后被此农妇抚养长大。”
叶舟轻没提周乾,她在赌,赌叶由在的行事是否缜密,赌他们夫妻之间并不是无话不谈。
“那这农妇呢,现在何处?”赵苭茮身后素琴的声音适时而起。
赌赢了。
叶舟轻头也没抬的回道:“日子艰难,农妇没能熬过庚子年的冬天,就撒手人寰了。”
“庚子年就死了,你那时也不过十二三岁,为何不来圄州寻家?”素琴语气坚硬咄咄逼人。
叶舟轻跪在地上环顾四周,丫鬟婆子围了一群,她瞄了一眼门外,似乎是看家护院的小厮,个个手里握着刀枪之类。
这哪是女儿后母的见面啊,这简直就是三法司会审啊,这要是有一句纰漏,立刻抓起来严刑拷打。
叶舟轻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哼。
“自离家,我溺过一次水,后面就不太记得过去的事情了,只模糊模糊的记得有家有母亲有弟妹,别的就不记得了。哦,这次,若不是接到父亲大人的家书,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我的家就在圄州!早知道……”
叶舟轻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苭茮不耐烦的打断了:“那你还记得我吗?”
叶舟轻有些愧疚的笑了,说:“当初是不记得了,不过经过父亲大人的描述,现在记起来了!”
听到这里,赵苭茮饶有兴趣的问:“哦,他是怎么描述我的?”
“嗯,他说您善良、漂亮、通情达理,是他这辈子的幸福……”叶舟轻绞尽脑汁的搜刮着。
“行了,别编了,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赵苭茮抬手制止了叶舟轻,又对周围挥挥手:“行了,都散了吧。”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