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扇窗正对着在建的残垣,以及那堆建筑材料,多少破坏了窗外的景致。
应该把沙发挪个位置。
拾起滑落的披巾披上,陆蔓走到另一扇窗前,拉开窗帘。
层层叠叠的山脉,如画卷般在铺展于眼前。
变换角度,还能瞥见几幢山下的房屋,视野不可谓不开阔。
沙发挪到这里更好。
但陆蔓不知能不能挪,得问过再说。
她走进浴间,洗漱过后,步出,直奔行李箱,继续昨日未竟之工作——绷画框。
绷画框算是个体力活,身上的裙不方便,她去换上了T恤牛仔裤。
为此次写生,她准备了一大卷雨露麻画布。
手伸进行李箱,要取画布,先看到了打火机,不死心地拿起,连续试了几次,依旧打不着
火机扔回,拿出画布。根据画框尺寸,略微留出余量,裁剪出适宜大小。
而后,她拿起绷画钳和钉枪,娴熟利落地绷好三个画框,正要绷第四个,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她问。
“我,林佑杰。”门外,前台小哥回答。
陆蔓还不知道小哥的名字,不过听出他的声音。
她搁下绷画钳,去开了门。
林佑杰满面笑容地扬扬手里的袋子:“我们民宿,每天会给山居的客人免费赠送三瓶矿泉水。我给你送过来了。”
“谢谢,放桌上就好。”陆蔓拧身回去,拾起绷画钳,无意间又瞥见那坏掉的打火机,说道,“你们民宿有打火机赠送或售卖吗?”
“你需要打火机?”林佑杰跨进来,“民宿没火机,我也没有。不过,可以到山下的商店购买。”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解开手里的提袋。
门后有张木桌,他取出矿泉水,放上,转过头,朝陆蔓看。
看到陆蔓的同时,也看到她旁边不远处的画架,目光稍一垂,落进陆蔓脚边的行李箱。
画笔、调色板、颜料还有许多他说不上名字的画材,霎时冲入眼帘。
“你……是画家?”他眼睛睁大。
陆蔓淡声道:“我只是个画画的。靠画画赚点钱,过生活。”
“能靠画画赚钱,不就是画家。”林佑杰认定。
他眼睛注视陆蔓,翕动着唇,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陆蔓先他开了口:“沙发可不可以挪位置?”
“哦,当然可以,你想挪到哪里?”他收起想说的话,回应陆蔓。
“那扇窗下。”陆蔓指给他。
“没问题。”林佑杰步伐轻快,迈到沙发边,弯腰,刚准备搬,看到沙发上躺着个本子,封皮折在后面,显露出一幅画。
他立刻认出画的正是旁边案上的插花。
虽只是最基础的黑色铅笔素描,但那纯熟的笔触,将每一处都精细描绘,甚至瓷瓶温润的光泽感,以及上面蛛网般的冰裂都完美呈现。
还有那刻画入微的明暗对比,让林佑杰觉得,黑铅笔似乎也有丰富色彩。
这幅画,甚至比实物更有美感和意境。
“画得真好。”他忍不住叹。
“未经允许,看别人的东西,是不是不太礼貌。”陆蔓的声音传来。
“不,不好意思。”林佑杰笨拙又慌乱地解释,“我不是故意,它放在那里,还是打开的,我,我不小心,看到。”稍一停顿,又说,“那我帮你合上吧。”
听到淡淡的一声嗯,林佑杰拿起本子,翻过封皮,将其合上。
完全合闭前,他忍不住又深深看了一眼,合闭后,眼睛仍盯着黑色的封皮看,仿佛意犹未尽。
过了阵,他放下本子,嘴巴动了动,嗫嚅着,说道,“其实,我也想成为画家,漫画家。昨天你来时,我就在看漫画。我喜欢漫画。”
还是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提及心底的梦想。
越说声音越低,像难于启齿似的,脸莫名开始发烫,抬手,挠了下后颈,一脸少年羞涩,“因为喜欢漫画,就想成为漫画家,我知道我这想法幼稚,不成熟,甚至有些可笑。”
这话,是在告诉父母他的梦想时,父母对他说的。他永远记得,他们在说这话时,眼中所流露出的轻蔑。
那种眼神扎得人,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他现在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头深深低着,不敢去看陆蔓在听到他梦想后的反应。
幸而还有拖沙发这件事可做。
两手搬起沙发一侧,用力拖动。到陆蔓所指的窗户下,缓缓放落地面,贴墙,左右调了又调,使沙发和窗子的中线对齐。
他这是在缓解自己内心狂涌的尴尬和后悔。
不该说的,为什么要对她说起这个呢。
正自后悔,忽听到陆蔓的声音传来,只三个字:“不可笑。”